宋不平本以为柳应天会把见面地点选在比较隐秘的房间里,但是沈昭直接把她们两给带到了绣着复杂花纹的地毯铺就的露台上,那里早已备好了一桌吃食和几把看着就让人很想躺上去的椅子。
这里的烛火很少,几乎全凭岸上的灯火照亮,但也正因此,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天上的星辰以及河流尽头水天相接的梦幻景色。
“好美……”
她低声喃喃道,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花那么多钱只为了在这待一晚上,那种明明身处闹市,却犹如独立天地间的渺远和神秘感简直能让人上瘾。
“可是景再美,这里也不过是另一种名利的附庸品罢了。”
柳应天站在露台边缘,声音隐隐带着嘲讽。
宋不平被呛了一下,用眼神询问阿七:你确定他跟骆家关系很好?
宋不平不装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柳应天这种人精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他毫无负担道,“即使骆兄是我的好友,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我本身也不是什么清高的人。”
“哦……”宋不平似懂非懂。
“郡主请坐吧。”柳应天指了指其中一张椅子,待宋不平坐下后他自己才挑了个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阿七和沈昭分别站在两人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宋不平总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两个帮派老大在商量地盘。
宋不平默默冷了一下。
柳应天脑子没她那么活跃,一坐下就直奔主题,“郡主说要查路有昭的案子,为什么?”
这谈话才刚开始宋不平就被问愣了一下,她不知道为什么啊,她只是知道既然云姐姐要查,那肯定有她的理由,而且肯定十分重要。
阿七碰了碰宋不平的背,示意她先随便编个理由,这是她们之前就有过预料的,毕竟云左那边的情况还不明朗,柳应天是不是值得信任也还两说。
宋不平点点头,但是她话到嘴边,却觉得有些说不下去。
云姐姐他们那么防范魏富书,他肯定不是个好人,所以她骗起来毫无压力。但是柳应天和沈昭,本来就受到魏富书的排挤,说明他们肯定不是魏富书一伙的。若是她们不相信他们的话,柳应天会告诉她们想要的东西吗?
柳应天看着宋不平,“郡主若是不方便说,也无妨。”他嘴里这么说,眼中却隐晦地流过一丝失望。
宋不平抬眸看了一眼,沈昭似乎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神态似乎也是在警戒着外面。
“其实,”她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这是实话。
阿七和柳应天都愣住了。
宋不平继续道,“我之所以想查路有昭的案子,是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在查,刚好我能帮上忙,所以我想帮她。”
柳应天盯着宋不平看了半晌,默了,忽然叹了口气,“那个人对郡主一定很重要。”
“嗯,很重要。”
柳应天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正了正身子道,“这个案子本来不在我的管辖范围。”
阿七和宋不平俱是眼前一亮,他这是愿意说了?
果然,柳应天继续道,“我会关注这件事是因为沈昭。”
宋不平抬眸,沈昭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就是昨日,我遇见了路有昭的大哥。”
“他还有哥哥,怎么回事?”
“唔,”沈昭回忆了一下,道,“他说他叫路有明,他弟弟的遗体被送到了扬州府衙,是来讨回尸体的。我听了想帮他一把,就把他的情况跟师爷说了。”
阿七问,“这案子有什么疑点,值得大人特意把我们拉到画春舫上来商量?”
柳应天看了一眼阿七,眸色有些犹豫。
宋不平连忙道,“她是我的云姐姐,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听到那句“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柳应天吃了一惊,忽然道了一句,“郡主倒是有大将之风。”
……什么意思?宋不平有点懵。阿七却明白了,想必他是以为自己是宋姑娘的侍女,见她这么信任自己有些意外吧。
既然宋不平这么说了,柳应天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道来,“路有明告诉我,他之前托人找到衙里当差的人,给魏大人带了话,想要要回他弟弟的尸身,回去好好安葬。传话的人告诉他大人答应了,但是他接连去了几次都没有结果。
最近一次就是昨日,据王麻子说尸体早就烧了。”
阿七皱了皱眉,“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衙门是不能处置有亲属的尸身的吧。”
柳应天颔首,“这位姑娘所言甚是,而且我身在衙门里,没听过也没见过近来有尸体被火化,所以就觉得是那王麻子故意吓他的。我跟路有明解释了这些,让他先回去,之后我也查了一下,但是没有什么眉目。
就在我让沈昭去告诉路有明这个消息的时候,却发现出事了。”
“怎么了?”宋不平紧张地问。
沈昭接过话头,“他因为要等消息,所以师爷在府衙附近给他找了个客栈住下,但我去找他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失踪了,他的房间里一片凌乱,还有人受伤的痕迹。”
宋不平眼睛微微睁大,“是被谁给抓走了吗?”
柳应天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不通有什么人会抓他。”
“是魏富书吗?”宋不平百无禁忌,径直说了出来。
这次柳应天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知道,如果只是因为他想要回自己弟弟的尸体就抓他,这个理由也太过牵强了。除非……”
“除非他弟弟的死本身有什么问题,而且路有明可能知道些什么内幕。”阿七反应很快。
柳应天露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终究是我的猜测罢了,若真是这样,当时他为什么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确实……”阿七也沉默了。
宋不平想了想,弱弱道,“会不会是因为他当时不能说呢?”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向她投来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