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的存在感是如此的强烈,我可以想象锉刀和比利此时此刻的压力,在我的感觉中,那压抑又激烈的气氛就像是从整个地下大厅中分割出一个独立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之外的其他人难以插足进去。即便是我注视着他们,也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我环顾四周,那些仪式执行者们的喧嚣,其他神秘专家的迷蒙,富江三人的对抗,以及旁观者的我,已经变得泾渭分明。
富江交叉双臂,明明并不比对面的锉刀和比利更加高大,却在伫立的姿态中散发出一种睥睨的味道,仿佛是在俯瞰着两人,她的强大和怪异是如此的明显,甚至可以说是耀眼,让旁观者的我完全不觉得锉刀和比利有对抗的能力——哪怕我对富江一无所知,以一个陌生人的视角去预感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完全找不到锉刀和比利的胜算。同样的,我也不觉得只有我感觉到了这些,锉刀和比利定然在承受着这种让人绝望的压迫感吧。在他们的四周,横尸遍地,神秘专家们的身体没有一个完整的,不是肢体被生拉硬扯地撕开,就是被打成了肉泥,从现场惨烈的景状中可以感受到那让人背脊发凉的暴力和残忍,足以让人不禁去怀疑,富江到底是带着怎样的心态来杀死这些神秘专家的。
我所见到的和感受到的现场,都指向富江的恶意。在过去,富江就已经表现出热衷于战斗的倾向,无论是对手是正常人还是非正常人,是人还是非人,她都能够在那激烈而残忍的动作中表现出自身的愉悦。哪怕我是如此深爱着她,也无法否认,自己能够在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一种深沉的恶意,然而,这些恶意却又让我觉得,这本来就是人性的一种表现。
和富江交过手后,锉刀和比利就已经无法从她身上挪开视线了。我也和富江切磋过,在那压倒性的压迫感面前,哪怕主观上想要转移焦点,也无法在意志和行动中执行。
“……和我知道的那些最终兵器根本不同,但应该就是最终兵器没错。”锉刀的声音有一种勉强的感觉,就像是不得不说这些话,来缓解心中的压力一样。在战斗中,这样的解说多数是没有实际意义的,要说是提醒同伴也好,要说是缓解压力也好,当需要说这些话来完成这样的调节时,就已经证明双方的差距已经到了难以挽回的程度。
我十分肯定,如果锉刀和比利自觉得有胜算,两人肯定没有这么多的废话。
富江脚下的影子还在扩散,很快就变成了她的身体的三倍大,也从轮廓上,不再是人形的模样。那张牙舞爪,看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异常狰狞的影子,就像是一点点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我肯定这是某种神秘,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富江使用除了肉搏之外的力量。相比起富江过去的战斗,如今的对峙显得有一些花俏——尽管我这么觉得,但是,富江应该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锉刀和比利明显也在关注影子的变化,但是,更多的注意力却不得不被富江本人吸引。我可以感觉到,其实两人是不愿意这么专注地盯着富江本人地,只是,两人自身的主观意愿已经被富江抓住了。我可以想象,他们的内心深处,一种宛如毒蛇巨蟒般的恐惧,正在绞住他们的心脏。
那怪物一样的影子只差一步的距离,就会来到锉刀和比利两人的脚下,比利率先开枪了。在比利扣下扳机的时候,我也再度开始速掠。
出膛的子弹在半空中缓缓移动,我的速度比这颗子弹的速度更快来到富江身侧,用臂刃将其斩开。速掠结束的时候,被斩开的子弹向两侧撒开,打入地面和支柱上,留下两个拳头大的孔洞。比利这才渐渐浮现吃惊的表情,但是,在我看来,这又有什么好吃惊的呢?打手枪的比利有着可怕的准头和技巧,但这种依靠爆发性的枪弹速度来制造杀伤力的战斗方式,在充满了神秘性的战斗中一向处于弱势。
我知道,比利的枪械武器中有S机关之类的构造,但是,S机关在神秘专家所拥有的种种神秘之中,神秘性向来是最低的。他能够活到现在,才是更叫人惊讶的事情。在过去的末日幻境中,比利正是最早死掉的神秘专家之一。
“抱歉,阿江,这两个老朋友还是交给我吧。”我对身后的富江说。我刻意挡在富江面前,就是为了阻断她对锉刀和比利两人的压迫。如果我用速掠进行偷袭,锉刀或许还能活着,比利就肯定会死去,在我插手这场战斗之前,他们的视野中明显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然而,虽然我也是要杀死两人的,但有一种强烈的情感,让我想要和这两人大干一场,以一种激烈的方式解决这场战斗,而不是和富江联手,如同杀鸡一样屠杀掉他们。
“……另一个高川吗。”锉刀如此称呼我,“你这家伙,真的想要捣乱吗?荣格认为你能够对仪式有所帮助,但显然他错了,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将希望放在你身上,更不应该进行什么试探……如果一开始就以你是最危险的敌人为前提进行布置,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结局。”
她虽然说得悔恨,但是,我从她的目光中却看不到半点后悔的意思,当然,也没有太多的其它情绪。之前让她感到恐惧的是富江,她无法抗拒那种恐惧感,才从脸上表现出来,但我给她的印象,却似乎没有深刻到让她动容的程度,乃至于之前的荣格的情绪都比她更激烈。
我从过去一直觉得,锉刀是比荣格更情绪化的人,但从眼前的表现来看,我似乎错了。
“你真的觉得这场偏差仪式是正确的吗?锉刀。”我仍旧不由得问到,因为,我觉得眼前这个更平静的锉刀,或许会有和荣格不一样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希望她能够不站在敌人的立场上。
“无所谓正确与否,正如荣格所说,这是我们可以想到的最后的办法。”锉刀不屑地笑了笑,“嘲笑我们也没关系,至少我们还是希望能够结束这场末日的,但是你呢?高川,明明是杀死了几十亿人类的刽子手,却一副充当救世主的模样,真叫人恶心。你又有什么资格来判断这场偏差仪式是不是正确的呢?我知道你会用邪恶来形容眼下的仪式,但你自己就已经足够邪恶了……还有这个最终兵器。”她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身后的富江,“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但听我奉劝一句,和这个东西搞在一起绝对没有好下场。也许你知道关于她的更多情报,但我更相信,那些情报绝对无法描述她的本来面目的百分之一。”
我无法否认她的这些话中有一阵见血的部分,但是,我在决定执行自己计划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或者说,我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最终找到了自己战胜“病毒”的可能性。我好几次都想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给其他人,希望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但是,泄密的风险实在太大了,而且,即便他们知道了,也绝对不会认可这样的计划。计划的疯狂,是任何还有半点理智的人都不会认可的。在他们的眼中,从他们无法接触到的角度去观测这个末日幻境的我,只会是一个疯癫的妄想狂罢了。
即便如此,我也仍旧尝试劝说到:“相信我,哪怕让末日真理教的仪式完成,也比让这场偏差仪式完成更好。火炬之光的仪式也许不会招来人类集体潜意识的怪物,却会招来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在末日面前,不存在更可怕的结果。”比利对我说:“末日真理教的仪式肯定会让末日降临,火炬之光的仪式或许会让末日以另一种方式降临,但却也有可能不会降临。我们只能赌一赌可能性。”
“为什么不等等网络球?也许他们有更好的办法,他们一直做的都还不错,不是吗?”我这么说,但立刻就被锉刀揭穿了。
“你撒谎。”锉刀说:“网络球在搞什么,我了解得不多,但是,过去的网络球或许值得信任,但现在的网络球却已经变质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绝对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
“你怎么知道?”我说。
“……先知预言和直觉。”锉刀的声音冷静下来,“恐怕走火现在也是自身难保吧。”
她这般说法倒是和我想的一样。也许桃乐丝和系色的动作真的太大了一些,哪怕做了许多掩饰,也没能骗过所有人。网络球内部肯定已经完蛋了,躲在伦敦中继器里的他们正在做的事情,绝对不是能够将这个世界从末日中拯救出来的事情。正好相反,这次末日幻境正被她们有意识有准备地推向末日的境地——她们正试图规划这次末日幻境的毁灭,成为她们计划的食粮。
“网络球的所作所为不会让结果变得更好,你们支持的这场仪式也无法让结果变得更好,在你们的眼中,我所做的一切更是让一切都糟糕透顶。那么,谁是真正在拯救这个世界呢?”我这么问两人。
锉刀和比利都紧闭着嘴巴,不再说话,半晌后,锉刀对我说:“我们只是在那些糟糕的必然性中,试图找到不那么糟糕的选择而已。”
“不那么糟糕的选择?”我有些遗憾,“这只是你们的错觉。听我说,锉刀,比利,火炬之光的偏差仪式绝对超乎你们的想象,和这个仪式的结果相比,世界末日大概都是可以接受的吧。”
“世界末日也可以接受?”比利露出夸张的嘲讽表情,“你在说什么疯话?你的脑袋是不是有毛病?你这个家伙的来历本就有问题,根本就不值得信任,难道你杀了全球几十亿人,还真是想要救人不成?还是说,这就是你拯救世界的方式?你以为自己是谁?发动大洪灾清理世上罪恶的上帝吗?别开玩笑了!”
“不,我只是想要拯救一些人而已。能够拯救世界的只有英雄,而我无法成为英雄。”我十分认真地回答到:“这场仪式一旦完成,所有人都要面临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灾难。而我的计划一旦完成,或许有机会挽回点什么。”
“不,无法挽回了。”锉刀冷硬地打断了我的话,“当这个世界灭亡的时候,还谈什么挽回呢?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别废话了,偏差仪式已经开始,就算你杀死我们,也已经无法让仪式停下来,你和那个奇怪的最终兵器都会成为仪式的祭品。”
她的话声刚落,速掠的无形高速通道就已经在她的身边形成。我在锉刀闭上嘴巴,吐出最后一口气前,就已经来到她的身边。锉刀的五官在以微小的幅度变化,她注视的方向仍旧是我原本所在的地方,她的肢体宛如凝固在空气中,在我的臂刃刺出时,没有任何反击的举动。
然而,臂刃没能真的刺入锉刀的身体。和荣格当时的情况不一样,锉刀的肌肤外似乎有一层看不见的防护膜,我可以感觉到臂刃在这层膜面前停顿下来——不是我没有用力,而是力量在穿透这层膜之前就已经消失了,臂刃以一种更加诡异的方式静止在半空,让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推进或收回。
同样是魔纹使者的锉刀,她的魔纹超能在神秘专家群体中十分知名,因为,这种超能所导致的现象实在太显眼了。
“静止”——锉刀是这么称呼这个超能的,正因为所有被这种超能干涉的物体,都会呈现出一种自体结构不会崩溃的静止状态。
此时此刻,这两把臂刃正以一种诡异的状态,于速掠中呈现静止态,但却绝非是常识中的静止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