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困在第三层了,现在想要回头找自己下来的楼梯也做不到,房间和过道就好像是被无限复制。我们没能找到本应该在这个地方的人们,也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然而,这种除了自己一行人之外,其他人都消失在世界上的感觉,却充满了压抑。恐惧感,就像是涨潮时,海水不疾不徐,实际却很快就淹没了沙滩。我们尝试给这样的环境做一个解释,然而,即便有所解释又能如何呢?找到可以让自己信服的说法,并不代表就可以挣脱这样的困境。
我见过太过这样的景况,并且可以通过魔纹感知到另一个魔纹使者的存在。这个魔纹使者的存在感,于当前的环境中是如此突兀,让我不得不将这个人与当前的状况联系起来。
是她,或者他,亦或者它,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对方的直接目标是什么?我和这些心理学专家,到底是被刻意针对,亦或者只是殃及池鱼?这些问题,在我的心中,树立了一个相当清晰的标杆,从而心中毫无紧张感。
如果对方并不直接针对我们,那么,当他正在做和准备做的事情,达成或失败的时候,我们的困境自然就会被解除。即便是魔纹使者,也不可能长时间维持这样一个临时数据对冲空间。也许他使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力量的,然而,无论他完成或无法完成自己的目标,都必然有一个限定的时限。
我相当肯定,这个时限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中,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否则,他将面对越来越强的阻力。研讨会的核心是末日真理教的人,但是,这个末日真理教还没有完全成长为我所知道的那个末日幻境的末日真理教,而且还有nog。或者说网络球,也在关注这边的进展。发生了现在这种事情,无论给出什么解释,都不可能是被默许的。
我们并不完全被动,这些心理学专家有可能想过,但没有太深刻的理解——他们对研讨会能够在多快的时间里。做出多大力度的应对,并不抱有太过强烈的信心。按照正常的思维,他们当然会觉得,研讨会需要确定情况,再判断是否和当地警方联络。寻求帮助。
而在我看来,研讨会根本就不会这么做。这次研讨会所隐藏的内幕,是不允许任何正常的政府机构涉入的。
在确定情况之后,研讨会的准备、反应和措施,会比这些心理学专家所认为的更加强硬快速。
我们在尝试自救,但这仅仅是基于“敌人会在救援到来前就试图摧毁所有人”的判断上所进行的。而我暂时还没有看到,制造了这次神秘事件的人会杀死所有人的征兆。
假设敌人的目标,并非是具体某个人。那么。我们在对方眼中,也就并不显得特殊。而我们此时的境遇,也可以推想为。其他进入这一层的专家们所遭遇的情况。
此时最危险的情况,并不在于是否会突然有什么怪物和陷阱袭击我们,而在于这里时时刻刻都弥漫着一种负面情绪,这是从人心中滋长出来的毒药,并且会随着时间、无助感和对未知的恐惧,不断淤积。并且有一种神秘力量在加速这个过程。
我们的敌人,暂时还不是具体的某个事物。而仅仅是我们自身罢了。
离开第四层,正是因为。那些人在遭到阴影肿瘤的袭击后,伤员的下场正在加速这一负面景况的加深,有可能会失控。我意识到这一点后,也并不愿意仅仅因为对方在困境下失去理智,就加害于他们。健身教练、占卜师和三井冢夫大概是觉得,自己等人无法应付如此多的人数吧。
第四层的情况,对任何想要避开那种可能会出现的自相残杀局面的人来说,都是极为不妙的。
然而,来到第三层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肯定。而只能说,现在的情况,虽然诡异,但还是可以接受。
尽管“找不到出口和来时的路”,但也仅此而已了。
健身教练、占卜师和三井冢夫不断在说话,也逼迫我开*谈,通过一些对改变周遭环境毫无作用的想象、解释、闲谈来调整自己的心理。他们在这一段时间说的话,几乎是平时的三倍,哪怕是暂时歇息,也不会停止寻找话题。
文艺的、搞笑的、深奥的、没什么深度的……什么话题都好,只要有人提出来,就一定会有人接上。在这个过程中,气氛完全没有冷场的余地——我觉得,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这三人真的很了不起。
他们至少对当前自己所需要面对的困难本质,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并明白如何去调整自己。本以为三井冢夫会稍稍拉点后腿,但实际上,他做的事情虽然不特殊,但却可以说是不过不失,和他之前的表现比起来,真的让人看到了他的优点。
健身教练认为,我们当前的遭遇,其实都只是我们在做同样的幻觉——在幻觉中完成了互动。但实际上,我觉得他们也明白,这种猜想,其实在他们自认中,也是相当不科学的。然而,他们的猜想,却很好地迎合了阮黎医生所说的,关于白色克劳迪娅的那些情况。因为,互动式的幻觉体验,正是阮黎医生等人所观测到的,白色克劳迪娅对人类的深刻影响。
所有受到白色克劳迪娅影响的人,其行为的本质,其实是对幻觉中的境况做出反应,而并非是对现实情况做出反应。而他们的行为,恰好契合现实情况,完全不能证明,他们没有被幻觉影响——这就是阮黎医生对当前关于白色克劳迪娅的影响力的调查和结论。
如此一来,要区分哪些人没有受到影响,哪些人受到了影响,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受到影响的人。自身其实也很难分辨,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又是在何时,受到了怎样的幻觉影响。无法分辨幻觉和现实的情况,在进行一些特定行为测试的时候。就会暴露出来。
这些情况,和健身教练等人目前所猜想的“幻觉说”存在一定的联系。而且,我认为,阮黎医生在休息点的神秘事件中所表露出来的态度和观点,是让他们此时思路的重要源头。健身教练、占卜师和三井冢夫表面上对阮黎医生解释一系列神秘事件的说法感到迟疑,但在他们的心中。对那样的解释有着非同一般的印象。
阮黎医生在和他们对话的时候,是否使用了心理学和催眠的方式,加深自己所说的话的份量?我认为,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而且。我个人比较倾向于,阮黎医生已经将这样的对话方式变成了自己的本能。
我们已经停止继续前进,我无法对他们说出我的解释,因为,哪怕让他们认知到神秘,也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并且,比起他们现在的幻觉说。我觉得,“神秘说”反而更加危险。一旦他们接触到神秘,并认知了神秘。其一生必然会和我一样,深陷于根本毫无道理可言的神秘中。
我判断,对三人来说,哪怕身处在这种诡异的世界中,此时与其说是认知到“神秘”,不如说。是认知到一种“魔术”。魔术,只是一种障眼法。看似玄奇,说穿了却会让人觉得不过如此。但正因为无法看穿戏法。所以,才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而被迫成为观众,被调动情绪。健身教练的“幻觉说”,应该也受到了这个思考方向的影响。
我不被他们问起时,总是保持沉默。我习惯观察他人,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每次观察,每次对那些人心理活动的猜测,都能得到一个正确的结果。这是一种几乎本能的习惯,即便明明知道,自己的猜测可能是错误的,但是,这么观察的时候,总能让我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看似被动,实际主动的世界里,可以从容对任何意外进行应对。至少,这样的心理,可以削减事件现场的压力。
我们呆在一个没什么特色的办公室里,要说为什么一定要选这里,其实也没有太过特别的理由。
我们将桌子办公,故意弄出很大的声音,但根本感觉不到有什么东西被惊动。
我们各自拿了一张椅子,围在房间中,单纯地休息和交谈。
“我们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别有用意,都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事情,都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将他们想要我们看到的事情展现于眼前。”三井冢夫仿佛念诗一样,说着:“他们引到着我们,就如同孩子蹒跚学步,每一次跌倒,都是为了下一次的站起和前行。所以,他们开始成长,开始让我们捉摸不透他们可能达到的境地。”
“你自己想的?”占卜师问。
“啊……有点儿。”三井冢夫有些羞赧,“但是,将对方想得厉害一点,的确是可以将我们进行催眠引导的。我们虽然都自称专家,但在心理层面上,却并不见得比普通人更加健康且坚强。我熟悉理论,但是否能将自己的所知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就是我们和真正的专家的差距所在。这样的话,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一个心理大师引导而中招,不是更加可以接受吗?”
“完全不。”健身教练立刻就否定了,让三井冢夫有些讪讪,她说:“还是药物。犯人手中的药物太强力了,我们之间的差别就在这里。”这么说着,她看向我。我知道她在看的,其实是我怀中的“乐园”样本。
“没有药物帮助的话,我觉得会很难脱离。”她再次强调。
她这么说看似也有道理,但我更倾向于,当前并非幻觉,而是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当然,哪怕是幻觉的说法,也能解释,我为什么找不到那名魔纹使者,却又能感觉到他就在周围。
“之前下来的人,倘若都中了幻觉,那么,他们其实是身处怎样的地方呢?我们和他们。又是否在同一个位置?这样的感受,如果是幻觉的话,那真的太可怕了,因为我们连自身的真实处境,都难以确定。不是吗?”占卜师如此说到。
其实她所说的情况,和我如今所面对的处境大体一样。阮黎医生视我为精神病人,正是因为,我所产生的幻觉,已经让我连“自己的真实情况”都无法察觉了吧。而我个人,却不能这么想。
之后。我们又做了好几种猜测,但就解释的连续性和因果性来说,都不比“幻觉说”更强。而哪怕如今的状况,仅仅是因为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被催眠引导。产生了“幻觉”,也找不到依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幻觉”的方法。按照心理学的理论,心灵坚强的人,可以尝试一下为自己进行引导,就类似于神秘学中的“冥想”,以深层挖掘自己的潜意识层,但这么做其实是极度危险的,大部分人不可能成功。而即便成功了的专业人士,也有可能会引发进一步的精神心理方面的创伤。
在我看来,这种理论。就是科学解释“意识行走”的源头,但是,“意识行走”明显具备更广泛的意义和力量,因为,它是神秘学范畴的概念。而真正的意识行走者,应该是不会落入“幻觉”中的。我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意识行走者。但我在尝试使用意识行走的力量时,并没有产生这里是意识层面的幻觉感。
“如果有更明确的敌人出现的话。也许更好?”三井冢夫无聊地说了这么一句。
但下一刻,我们就听到了一声极为清晰的犬吠声和人类的惨叫声。
新的状况顿时让办公室里的我们精神一振。虽然说,那些声音结合起来,会勾勒出一副凄惨的景象,有人被主动攻击,也是一个新的,让人不得不担忧的情况,但比起这些不太好的信息,能够察觉到其他人的存在,却是一个压倒性的好消息。
这里不只有我们,虽然之前一直没有发现其他人,但或许是被这种迷宫般的环境分割开了。
亦或者说,在幻觉上,我们对彼此的感知被屏蔽。
而现在,无论是什么原因,让我们听到了额外的动静,其背后的意义又是多么不详,都无法掩饰这样一个事实——有某种限制被解除了。
而这种限制的解除,或许可以被解读为,敌人不得不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终于有动静了。”健身教练的口吻一下子放松下来,显然,她的想法有一部分和我相同。
“其实,排除掉第三层突然变成迷宫的怪异,我们所要面对的情况,和劫匪抢银行的情况没什么不同。”三井冢夫平静地说:“在劫匪的控制下,所有人都必须呆在银行中,因为这些劫匪关闭并看守着大门,想要从正门出去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遭到攻击。可是银行中的无辜者,并不是所有人都都被劫匪控制着。一部分人,受到劫匪的制约和伤害,但另一部分人,则阴差阳错地逃脱现场核心,可以尝试自救,但更可能的情况,是尽量躲避劫匪的同时等待警方的救援。而这个等待的时间,往往不会很长。而警察到来之后,人质也会面临最危险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劫匪会不会因为某些原因,就对人质大开杀戒。而逃过现场中心,在其他地方藏起来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全,当然也不会做更多的事情,免得暴露自己。”
“劫匪抢走了钱,如果不是被警察捉住,就是逃走,人质仅仅是一种他们为了成功逃脱而准备的道具,也许人质的身份也有一定的意义,但劫匪并不会,也不可能刻意调查出他们的身份来,否则,就可以认定,其实他们的主要目标是某个特定的人质。”占卜师接着说:“但无论如何,劫匪是不会,也不可能永远都留在银行里,维持一个绑架的情势。”
这么说着,虽然人类的惨叫声还在响起,但直到这个声音渐渐衰落,众人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们的选择似乎有些残忍。”健身教练突然说。
“我们就像是逃脱事件中心,却没能逃出银行的人。”占卜师面不改色地说:“而我自认为,无力去阻止犯人们行凶,若有疏忽,就连自己也要搭上去。”
“趋利避害的做法,应该遭到道德谴责吗?”三井冢夫的表情有些犹豫,也有些遗憾,但却没有半点蠢蠢欲动的样子,他正在为自己的选择愧疚吗?我无法判断,但是,我觉得,他不认为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而我,当然也没有立场去谴责他。
因为,我也没有动弹。
虽然我做出这个判断的出发点,和他们有些不同,但其结果却是同样的。
我们在这一刻,都不是英雄。
犬吠声和闹出的动静,一点点接近我们,但又很快转到另一侧,紧接着,离我们越来越远。受害者似乎不止一个,而他们并没有彻底在短时间内被杀死。至于凶手到底是人还是犬类,则暂时无法判断。我觉得,我们和那些正在遭受伤害的人们之间,存在一段无可逾越的距离。而这个距离,正是我们无法见到其他人的秘密所在,也是产生这个无限镜像迷宫的秘密所在。
“距离吗?”我的自言自语,被三井冢夫听到了。他以为我在和他说话,就问我:“什么距离?”
我用比较正常的说法,扼要解释了一下:“我和那些人之间,和凶手之间,存在一段距离,所以,我们才会不受到干扰,也无法和他们接触。”
“很有意思的用词。”健身教练点点头,说:“很形象的形容。我们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救人,想要和他人汇合,仅仅是出于人类的社会性,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准则罢了。但是,遵循社会性的行动并不代表正确的行动。道德规范存在的意义,是为了维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维系社会性的正常发展,并且,其意义也仅限于此罢了。这是我个人的观点,不知道你们是否可以接受,但是,这样想的话,的确会轻松一些。”
“真是很一般的想法。”占卜师说:“我对这样的观念无法表示赞同或否定,因为,它太过平庸了,完全没有亮点。一般人虽然无法说得这么清楚,但是,也都会在行动上表现出来。遵循这个观念行动的你,也不过是一介普通人罢了。说实话,我有点失望。”
“别这么说嘛,其实你可以委婉一点的。”健身教练笑起来。
三井冢夫在一旁松了一口气,一直反复不定的神态,终于平静下来。两个女人的对话,似乎让他对自己的选择安心了不少。
我同时也在感知那名魔纹使者的存在。
之前说过,敌人的目标是我们的话,无论我们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会主动找来,而不可能让我们有安稳的时间。而若果目标不是特定的某个人,那么,只要这个目标达成或失败,我们的处境都会恢复正常。
真正的危险,在于敌人不分青红皂白,也不理会任何缘由,而以击杀所有人为结束。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会自己出现在我们面前。
如今,应该和当前事态有关的魔纹使者,在我的魔纹感知中,并没有接近的迹象,目前可以察觉到的实际性的危险,都没有直接和我们发生接触。这些情况,都进一步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们并非是敌人的直接目标。
而这个看似敌人的魔纹使者,其魔纹等级在我之下。而假设对方的魔纹超能是三级的话,维持当前这一个特殊的临时数据对冲空间,就很有可能,并不仅仅是其本身的力量,亦或者在超能使用技巧上,耍了一些小花招。
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理由,亦或者两者结合起来,都可以证明,其本身是一个好手,而其背后,有足够强大的势力做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