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睡意全无,相对而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运气背了,喝水都塞牙缝。
车子坏了、被神秘人耍了一遭不说,前头还有个养鬼人在等着我们去应付。师父啊师父,你老人家倒是乐得清闲了,我们哥俩可就头大了。
稍事休息了一下,我们在地上摊开了地图,开始研究行程。这次我们的目的地是江西西北部一个小镇,叫西山镇。原本按照我们的计划,只需要两天的工夫就能到达了。如今,车子坏在路上,还有养鬼人肯定也不会闲着。我们已经不能在路上耽搁了,否则,等到怨灵消散,我就算赶到目的地也没用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走镖,若是丢镖了,那我们在道上的名声就会受到损害。甚至,我们以后接单子都会非常困难。这会直接影响我们的收入的。
我和胖头在地图上指指点点,低声交流着意见。胖头主张我们换车前行,我则认为长路迢迢,若是我们没有自己的车,换来换去会非常麻烦,而且容易耽搁时间。
最后,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等明天看看我们的车是否修好再做决定。
我们实在太累了,商量了一些事后,不知不觉间,就进入了梦乡。
“咔嚓,咔嚓……”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什么声音正从窗户那边传过来。我一个机灵,睁开了双眼,借着一直开着的灯看去,但见窗户边上,一个黑褐色的人偶正冲我们诡异的笑着。
那人偶并不大,只新生的婴儿般大小,但脸色的笑容却非常诡异,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更是深不见底,显得无比妖邪。
此时,胖头也醒来了。我们脸色都很难看。这不是普通的人偶,这是婴儿夭折之后被生生制成干尸的干尸人偶。
这种人偶若是附上怨灵,会有很强大的杀伤力。我们社会上有很多离奇的案子,就是这种人偶干的。比如有一年,有个人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皮肤大片大片脱落,很快成了一个无皮血人,哀嚎着死在路上。
这叫鬼剥皮。其实不是什么鬼在剥皮,而是干尸人偶先前就已经钻入该户人家,在神不知鬼不觉间将这个人人皮剥掉了。随后,那个人又被怨灵控制着,来到路上,这时候,怨灵才发作起来,制造出鬼剥皮的惨剧。
凡此种种,实在太多了。现在有些离奇的案子,一放在网上,大家就不停地讨论。其实我们道上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还好我们醒来的及时,不然,恐怕明天早上走在路上,被鬼剥皮的就是我们了。
那人偶慢慢转动着,黑漆漆的眸子随着身子的转动不断打量着我们的房间。因为先前我们曾在房间里贴过一些符,专门克制怨灵的,所以那人偶虽然很想向我们出手,但最终还是没有进来,慢慢的转过身去,跳下窗户,不见了。
我和胖头面面相觑,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但我们心底里都非常明白,我们被养鬼人盯上了。
“喔喔喔……”就在此时,从小镇的某个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鸡鸣声。我和胖头俱是不觉微微松了口气,天就要亮了。到了白天,阳气上升,阴气隐退,鬼术威力至少会减弱一些。
“走。”我们同时说了一声。将房间里的符咒收入了包里,迅速收拾好行礼,借着晨曦,匆匆离开了旅店。此时情况紧急,我们也就顾不得跟老板要回押金什么的了。这年头啊,赚钱不容易,花钱如流水,又损失了一百大洋,心疼。
我们在镇口的小车站上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一辆开往县里的巴士突突突动了起来。离开旅店的时候,我们匆匆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到县里,租一辆车,从另一个方向赶往目的地。
养鬼人孤云鹤动用了人偶干尸,我心里隐隐觉得,这事不是劫镖这么简单,搞不好连我们的命都会搭上。
我们上了车,这是首班车,车上并没有其他人,只有司机和我们两个人。
他打量了我们一眼,说:“两位兄弟,这么早就出门啊。”
胖头说:“是啊。”胖头打了个哈欠,给司机递了一支烟。
一般这些跟人打交道的是都是他干的,我这个人不抽烟,跟人打交道就没什么话好说。能和什么人都搭上话,这是胖头的优点,我不如他。
不管胖头和司机的搭话闲聊,我自己走到中间的位置,靠着窗口取出手机给师父发消息。我感觉这趟镖不简单,为了保险起见,有必要将情况向他老人家报告。
车子开动了。一夜几乎都没怎么睡,我靠在车上,昏昏欲睡。耳边,时不时传来胖头与司机之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多大了,孩子……”胖头的声音。
“……很可爱啊,很乖……”司机的笑声传来,听得出来,他们正在谈论孩子,每一个父亲都乐意谈谈自己的孩子的,只听司机说,“我一回家,她就爸爸,爸爸的叫着,小手朝我挥动着……”
就在此时,车辆突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我听到一声急促的刹车,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飞出了座位,砰的一声撞在车厢壁上。
车撞山上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胖头的怒骂声,只见他脸色铁青,紧紧抓着方向盘,适才,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大力踩刹车和转方向盘,我们的车就一头扎入到马路下方的溪水里了。
在胖头边上,驾驶座上的司机已经血肉模糊了。适才还和胖头说着话的司机,此时身上的皮肤一块块翻转脱落下来,鲜血如泉水一样流淌喷射着,把整个车头都染红了。
司机口中发出绝望的嚎叫,挥舞着双手,似乎想从空中抓住什么东西,又似乎想要将脱落的皮重新安回身体,但一切都只是徒劳。
他像是是实验室里被剥皮的青蛙一样,不断抽搐着,倒在了血泊中。
胖头站在不远处,脸上身上都染上了司机的黏稠、滚烫的鲜血。
是鬼剥皮,养鬼人一早就算准了我们会乘这辆车离开。为了算计我们,他竟然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司机,这份心计这种手段简直比毒蛇还要毒上无数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胖头怒吼,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囡囡……我死了,再也不能在晚上抱着囡囡,给她讲故事哄她了……囡囡,我的囡囡,她才四岁啊……我见不到她长大,上学,见不到她穿着嫁衣出嫁了……”这时候,司机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间,他一缕执念未灭,念念不忘家里尚未成年的小女儿。
“坚持下去,坚持下去,我们带你回去……”胖头用亡灵语与司机执念沟通。亡灵语只有修炼过的人才能使用,声音的频率不在普通人耳能听到的频率范围内,因此平常人无法听到也无法与亡灵沟通。
“回家……回家……囡囡……”司机执念带着无尽遗憾,我与胖头对视了一眼。不管怎么说,司机都是因为我们才遭此劫难的,即便镇子是龙潭虎穴,我们也要去闯上一闯。
“我们走吧!”我和胖头带着司机亡灵下了车,撑开一把黑色的伞,替他打着伞。像这种已经知道自己死亡,并且愿意配合我们的亡灵,我们在路上走的时候,一般会替他打伞,让他最后再看一眼这花花世界。
汽车开出并不很远,我们走了没多久,就见到了镇子。这时候,我们听到救护车的呼啸声从镇子上响起,是我们打的电话。
根据司机的指点,我们找到了他的家。此时他的四岁的女孩正在不停的哭闹,怎么哄也哄不停。
“乖乖,不哭,不哭,你爸爸中午就给我们囡囡带好吃的来喽……”她的母亲,一个小有姿色的女子正抱着小女孩,不断的轻拍着,想哄住她。
但也许是父女连心吧,小孩子天性里就有一种敏感,不管她妈妈怎么哄都哄不下来。
我们收起雨伞。胖头低声告诉我,司机亡灵正慢慢走到了两人面前。
“他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囡囡的小脸,替她擦拭泪水,但泪水穿过了亡灵是手掌,他什么也没有擦去……”胖头向我描述。
哭声渐渐止住了。司机的妻子抱着女儿,轻轻拍着,晃动着。慢慢的,两行亮晶晶的泪水涌出了她的眼眶。
“怪了,为什么我感觉这么难受呢……”司机妻子口中喃喃的说。这时候,司机用自己的手抚摸着女人的脸,想替她抹去眼泪,但阴阳两隔,他什么也做不了。
可怜的女人,她不知道他的丈夫已经不在了。
“走吧,他离开了。”这时候,胖头拉了我一下。司机的执念消失了,这个人彻底从世间消失了。
我们离开了司机的家门口。自始至终,女人都没有抬头看到我们。
走在街上,我们心里都非常难受。我知道,麻烦来了,警方肯定要找上我们的。
“叮咚——”这时候,我的短信来了。
我打开短信。是师父发来的:
“我们被坑了。你们挺住,我会尽快安排人手来找你们。一定要活着!!!”师父在短信后加了三个叹号,显见事情非常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