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对着她轻柔一笑,牵着她的手缓缓往梧桐林的尽头走去。
沉静幽美的秋水湖,今日的夕阳一如往昔,华美动人。
可是不同的是,地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小花儿,婉君定睛看了看,是白菊。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肯吹落北风中。”长风缓缓念道,“就算幼小的生命力,也会凭借它身体中巨大的能量,寻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婉君轻声一笑,看着满地的白菊,仿佛在秋水湖的尽头,对面那片深葱茂密的树林深处,看到了秋雨单纯的笑颜,晚霞满天,她好像看见了上官大人与樊豫策马塞外,在无限夕阳的黄河之巅深情相拥,微澜不惊的秋水湖一如既往沉寂绝美,一如秋枫与尾生的相恋,空中南飞的雁群生机盎然。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美景如斯,伊人如旧,她又有什么理由在这里停下脚步?
仰起头,明眸善睐已让人心醉,红颜半笑,“再念一遍你最爱的那句诗给我听,好吗?”
眸子中熠熠生辉,带着无限的爱意。
长风深深望着眼前的人,牵着她的手就这样到白头,该有多好?
只是日落西山,她的归时已至。
远处的深丛依旧繁茂,秋水湖平静安然,身后满林的梧桐令人痴迷。
并肩而行的两个人,身边跟着一匹白马,划过天际的鸟鸣回荡在山谷之中。
两人温润如玉,谈笑风生,轻盈浅笑间,世上的一切都失了颜色。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
......
沉香殿,婉君将配好的药交给叶修仪的贴身侍女,侍女看了一眼叶修仪,修仪点点头。
婉君知道侍女是怕药有问题,从怀中拿出一份药单,道,“娘娘如果不放心,可以按照这副方子去司药房去取药,回来自己熬。”
叶修仪纤手接过婉君递来的药方,摇摇头,“药也吃了不少总是不见好,并不是医女的医术不精,而是我这病实在麻烦。”叶修仪咳了声,然后浅笑着说道,“谢谢你了,这些日子为我的事情你没有少操心。”
“娘娘与沐侍诏的感情,奴婢铭记于心,如今她不在了,奴婢定会为她好生照看娘娘的。”婉君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叶修仪,不让贵妃娘娘伤害她。
“听说皇上要去行围,不知,”叶修仪有些担心,计划还未实施,皇上就离开了京城。
“不用担心,皇上会晚几天去的。”婉君静静的说道,叶晚晴这才放心下来。
婉君离开后,叶修仪便将药方放在了一边,并未观看。
直到如意将熬好的药端进来给她,她闻着不太刺鼻的药,悠悠道:“今日的药怎么感觉温和了些?”
“娘娘,这是婉君给您新抓的药啊!”如意笑着道。
“药都是药,新的旧的,又有什么区别呢?”叶晚晴苦笑道,然后端过药,用白瓷勺舀了一匙送入口中。
在药触及舌头的那一刹,她惊得瞪大了眼睛。如意有些奇怪娘娘的反应,叶晚晴低头看了看这碗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服送了一匙,连忙道,“刚刚那张药方呢?那张药方呢?”
“娘娘您别急,在这里呢!”如意将刚刚叶修仪放在凳子上并未正眼瞧过的药方慌忙送入她手中。
叶修仪颤抖着打开信笺,目光紧紧锁在信笺之上,——炙甘草四钱,老姜三钱,桂枝三钱,人参两钱,干地黄七钱,阿胶两钱,麦门冬三钱,麻仁三钱,红枣十枚。
手颤抖着,泪光闪烁着,这是那个人才会用的方子。她知道自己身体弱,所以减少了一钱人参,而且,阿胶和红枣,只有她才会这样匹配!
是她?
“娘,娘娘?”如意有些不敢说话,叶修仪有些心悸,她有些慌的对如意说,“去去叫婉君过来!”
“可,可是娘娘,已经这么晚了!”如意有些不知所措的说。
“不,我一定要见她,立刻!”叶晚晴忙起了身,批了件衣服。
如意无奈,只得匆匆跑去司膳房。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如意这么晚来找她,只知道沉香堂似乎出了重大的事情。
叶晚晴充满希冀的看着婉君,“她,她还好吗?”
婉君不解,“娘娘,您在说什么?她,指谁?”
叶晚晴有些错愕,婉君完全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她拿出药方,颤抖着问道,“你,你这张药方是哪里来的?从哪里得到的?”
“奴婢是在京城的保和堂里配的,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婉君狐疑的看着激动的叶晚晴,叶晚晴摇摇头,“不是,这样的方子只有她会配!”
“谁?”婉君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叶修仪到底在说什么。
“秋枫!只有秋枫能写出这样的方子!”叶晚晴拧着眉,目不转睛的盯着婉君,婉君大惊,完全被叶修仪的话镇住了。
“她,她不是”婉君失神的摇摇头,“她不是已经......”
叶晚晴拉住婉君,紧紧的捏住她的胳膊,“你是不是见到她了?”
“没有,”婉君还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刚刚说那张方子是出自秋枫之手吗?
“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叶晚晴笃定的说道,忽而想起,“那日在京郊,不是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吗?”
“可是,搜寻的人说山洪太大,可能沿着洪流冲走了,也可能是被泥石流埋在泥洪下了!”婉君觉得不可思议,回想着当日的种种,“如果她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宫?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明日,你再去那个药铺,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叶修仪的双目中又闪现出生机与期冀。
虽然婉君有些不太相信,准确来说她是不敢相信。
回想当日山洪暴雨,整个骊山脚下全部湮没了,可是如果叶修仪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便是上天赐予的奇迹中的奇迹。
但是,她还是怀着一丝期许再一次踏入了保和堂。可是这一次,迎接她的不是保和堂的老板,而是......
“钟离司药?”婉君讶异的看着眼前的人,钟离司药亦是有些意外,“婉君?你怎么出宫来了?”
“哦,我想买些药材,您怎么会在这里?”婉君不解的问道,“您不是去陕川了吗?”
钟离司药轻声一笑,“那我也不能一直不回长安啊!”
婉君很意外,看着钟离司药随手整理着柜台上的药材,仿佛这个店是她的家一般。
“您?”
钟离司药微微一笑,“这个店是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婉君盯着钟离司药,满脸不可置信。钟离司药看着婉君很是复杂的表情,笑了笑,“不如坐下说吧!”
被钟离司药牵着坐在了昨日还坐过的位置上,婉君有些不死心,“那昨日的掌柜呢?”
“哦,他身子有些不舒服,暂时休息了!过几天会回来的!”钟离司药机敏的望着婉君,“你来抓什么药?不如我帮你抓!”
“不,不用了!”婉君四顾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道,“钟离司药,请问这张药方?”婉君从袖子中拿出昨日从掌柜手中得到的药方,递到钟离司药面前,钟离司药接过意味深长的看了一遍药方。
点点头,“这确实是出自保和堂。”
出自保和堂?
“司药认得这张药方?”婉君面露疑惑的望着钟离司药,不落下一个表情,心中的疑惑变得更加多,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钟离司药轻轻放下这张药方,很是确定的说道,“对啊!话说起来,这张药方还得多亏秋枫。”
“沐侍诏?”婉君终于听到她想知道的事情了,可是接下来钟离司药说的话却让她有些失望,“对,我与秋枫认识多年,这张药方也是多年前出自她手。哎,可惜,我也听说了她过世的消息。”钟离司药面露忧容,“我离开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发生那么多事情?听说上官霖大人......”
婉君点点头,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上官大人在西凉一战中也过世了。”婉君淡淡的说道。
钟离司药点点头,“你不要太难过了,生死有命,活着的人也总要继续过下去。”
“钟离司药,您既然已经回长安,为什么没有回宫去呢?”婉君疑惑的问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钟离桑菁眼神慌措了一瞬,随即道,“我自然还有我的事情,等到眼前的事情了结后,我就会回宫去了。”
“恩,”婉君并未发现钟离司药话中的矛盾,“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了!”
“你不是说要抓药吗?”钟离桑菁笑着问道,婉君有些歉疚,行了个礼后离开了保和堂。
她离开后,一个素衣女子从后堂走了出来,钟离桑菁道,“怎么样,我的演技还可以吧?”
“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保和堂竟然真的是你的药铺。”女子面色淡然,想着刚刚婉君的话,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我与那个号称‘毒医’的姐姐可不同,我的医术只救人!”钟离桑菁眸子中带着一丝凌厉与得意。
“既然是这样,干嘛还向问诊的人收费呢?不如广布医药,那样你就更加与她不同了。”女子轻笑捉弄道。
“你都开口了,这个面子我自然会给你的!”钟离桑菁面带深意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你不打算回宫了?”
“御前侍诏沐秋枫已经死了,我还回去做什么呢?”女子面色淡然,“我现在只是在做她还没有完成的事情!”说着,便抬步往保和堂外的大街走去。
“你去哪里?”钟离桑菁问道。
“天香楼!”女子头也不回,直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