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混不在意自己的鼻血狂飙,他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自己的双眼闪烁着金黄色的邪恶之色。但他终归可以感受到心脏那久违的狂跳和视野中怪物爆裂后带给他的视觉刺激。
恶魔血仿佛再一次的在血管中横行,周围的烈风夹带着鬼火般的星光却更甚以往,它们让萨姆了解到了力量涌动下的激情与自由,还有在伊芙刻下的“m”血字背后蠢蠢欲动的癫狂和窃喜。
是的,萨姆无法装作自己没有看到意识之中那猩红色警示般的“m”标记,他无法忽略那扇虚掩的锈蚀大门背后闪烁的妖异之光。萨姆知道那是什么,他从伊芙的催眠中醒来时便觉察到了真相。
亨利家的宅邸是激活过往记忆的温床,而那个神秘的风衣男则是领航员,他并不只是希望萨姆和迪恩知晓埋藏在科兹镇下的可怖力量,还有圣烛会的阴谋与计划,他还希望指引着萨姆走向他曾失去的宿命——找回黄眼恶魔赋予的邪恶力量。
两个长着蝙蝠翅膀的怪物还没有飞进破碎的窗户便即炸成了一片血雾,然后是两个头顶插着导管的大猩猩,再然后是两个被苔藓、贝类和珊瑚覆盖的僵尸。
如今,满是雪花般创伤的玻璃上溅满了肮脏污秽的暗色血液绽放的绮丽花朵,它们弥漫着、向下流淌着,并将仿佛永恒的灰尘洗涤干净,然后和窗外那泰坦巨人俯瞰世界的怒眼般圆睁的血月相映成辉。
还不够。
萨姆上前一步,他不再克制和压抑心中的怒火与委屈,他忍耐了太久,他欺骗了自己太久。就像他告诉迪恩自己根本不愿意回到那个破碎的家庭、不愿和一意孤行的疯子老爹有任何瓜葛那般,他一直都在说谎。
意识之中风雨飘摇的“m”封印战栗着,即便伊芙这个女巫的力量在怎么强大,它也无法阻止萨姆即将觉醒的力量,因为他不想继续否认下去了,他不想否认自己厌憎曾经失去或是得到的一切,他不想否认曾经走过的那一条险恶之路。
黑暗的影子从门缝内如同河流般蜿蜒流进萨姆的心里和血管之中,那甘甜却又恶臭的气息令他沉醉不已。为了庆祝即将迎来改变的一刻,萨姆拧断了两只食尸鬼的脑袋,他操控着那两个变形的脑袋急速穿透了后方两个蛙人的胸膛。
绿色的血液飞溅出来,但它们立刻在血色的空气中凝聚成一颗有一颗的雨滴,它们开始旋转起来。
萨姆咧嘴笑了,他任凭鼻血流进嘴里,将牙齿染红,他任凭自己的皮肤出现斑斑裂纹,而闪动的黑暗影子在裂纹之下蠕动着。
没有必要再继续隐藏了。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父亲隐藏的秘密,我曾恐惧过成为猎人的未来,但当我逃离时我才发现,孤独才是最可怕的。
萨姆那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恶魔眼间倒映着儿时的画面,他看到自己在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后不断的失去对父亲、对迪恩的信任……
不,更多的是嫉妒,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瞒着我,我看得出来。他们想要保护我,我也看得出来。
他们将我当做愚蠢的笨蛋。
还有……我知道父亲曾经想要杀了我。在那个灵媒于我眼前惨死后,在满是血色的屋子内涂满警示般的预言后,在途中四个猎人妄图截杀我后。
我知道我们为何要逃亡,我知道我们所要对抗不仅仅是地狱恶魔,还有猎人。因为他们相信那个预言,他们相信我会成为地狱大军的领袖,他们相信我会率领一众恶魔在人间崛起,他们相信我会成为堪比路西法的撒旦。
萨姆眼看着更多的破洞中涌入死人和怪物,伊芙的乌鸦群无法阻挡它们,酒馆内开始不停闪烁的灯光下群魔乱舞,弥漫的仿佛沼气般的烟尘令狭小的密闭空间成为了超自然的肃杀战场。
而这正是萨姆所期待的,他大踏步上前。
“萨米!”迪恩的呼喊声被萨姆心中激昂的鼓点声和瀑布般的巨响所替代。
而萨姆那圆睁双目的脸颊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藏匿着血腥而又兴奋的笑容,他看到了意识之中的那扇门出现了斑斑裂痕,伊芙的小把戏无法阻挡洪荒般的力量。但它们不是主导者,它们没有那个权力,它们是士兵,是傀儡,是可供驱使的能源和赢得胜利的筹码。
因为我不再是那个故作无知的小屁孩儿了!
萨姆继续向前,而他的眼前闪过了迪恩儿时在丛林中狂奔的身影,迪恩那时才十二岁,他还无法抬起那过于沉重的猎枪,他的眼中只有恐惧和无奈,但他没有逃避,他沉默的接受了家庭强加给他的一切,他必须做一个大哥,他必须听从父亲的安排。
我全都看到了。
萨姆的一部分视野中,群魔在酒馆外的公路上像是怪诞的海洋般绵延不断,遮天蔽日的黑影层层叠叠,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它们就像是科兹镇本身诞下的子嗣们。而另一边的视野中,萨姆看到了自己第一次端起猎枪,他比迪恩要更沉稳,他享受着子弹命中鹿首的快感,他感受着血液在冰冷的黑暗中弥漫开来的温热味道。
我全都看到了。
萨姆指挥家般的抬起双臂,他遥指布满雪花般裂纹的窗户外那血月与狂魔笼罩的苍穹。
猎人们在追逐,他们遵循着匡扶正义的绝对信条,他们并不是疯子,他们不过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杀死我。
我全都看到了。
在那个灵媒于我眼前被来自地狱的邪恶力量撕烂了喉咙的时候,在那些猎人被我的老爹和大哥屠杀的时候,在那些恶魔被一个个驱逐的时候。
我全都看到了。
萨姆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笔直的漆黑影子,它们爬过了窗户上的破洞,它们延伸到了公路上的怪物群中。另一边,那棵枯树上的一幅照片的玻璃框碎裂了,紧接着,那张照片燃烧起来。很快的,那个留着长发的亚裔男子随着焦黑的照片卷曲消失在浓烟和火焰之中。
“该死的!”伊芙震惊的瞪大双眼,她看到了异样,她想要阻止。
然而,萨姆全都看到了,他看到伊芙的动作几乎完全静止,她像是在硝烟构成的灰暗琥珀中封存的雕塑。
这片土地做出了选择,它们更青睐于萨姆,它们知道该迎来怎样的主人。
“我不会继续装作无辜,我也不会继续装作一无所知,我不会装作恐惧着我的命运,我也不会装作厌憎曾经的生活。”萨姆自言自语着,他看着黑影中钻出的黑焰灼烧着怪物们的身体,他看着自己意识中“m”封印彻底消失于无形,而大门洞开,“我不会因为自责而再度远离我的家庭,我也不会因为我所拥有的力量而像一个懦夫般的忏悔。我不是任何该死的混蛋应许的容器!我是驱使这股力量的主宰!”
视野开始重叠,血色的世界和破碎燃烧的怪物们化作破晓的晨光,它们照射在萨姆的脸上,宛若童年那场末路追杀后,家人团聚在山巅的那一刻。
“萨米……够了。”迪恩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萨姆此时才注意到自己跪在破烂的地板上,黑焰的余烬在他的前方和窗户破洞外的公路上仍旧燃烧着。
迪恩那强有力的右手搭在萨姆的肩膀上,他支撑着萨姆即将栽倒的身体。
血月消失了。
温暖的阳光从无数破洞和墙板的缝隙中投射进灰尘漫天飞舞的酒馆中。
酒馆内的时间依旧不可捉摸,又或者,正是萨姆拨动了时间的指针,令黎明提前到来。
迪恩在疲惫的喘息声中抬起头来,满是伤痕和血污的脸庞被阳光照亮。
“一切都会好的,萨米。”这是那黄眼恶魔妄图夺走萨姆的惊魂一夜后,十二岁的迪恩学着父亲的口吻对多藏于山巅车内的萨姆说的第一句话。
我一直都知道。
所以……我才会逃开。我以为我的离开会让你们不用继续冲向血腥杀戮的漩涡,我以为你们的命运会就此和我彻底分道扬镳。
但是……我在看到你之后是多么欣慰啊,迪恩。
谢谢你将孤独的我接走。
“一切都会好的,迪恩。”萨姆垂落着头颅间颤声说道,他模糊的视线内是滴落在地板上那属于自己的鲜血汇聚成的一面镜子。
那红色的涟漪内,倒映着迪恩略微上扬的微笑。
“该死的疯子……”伊芙在朝阳下轻叹了一声,而那群并未回归伊芙影子内的乌鸦们也随声附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