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宋府,正值正午时分,太阳在头顶**辣的晒着,四处蝉鸣一片。
穿梭在林荫小道上,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树荫洒落下来,碎了满地金光。
‘玉’连城的厢房遥遥在望,掩映在一片月桂树的树荫里,此刻的‘玉’连城在干吗呢?欢喜的备着聘礼?亦或者像平时那样卷起袖子捣‘药’?
锦瑟心里酸涩一片。
公子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在梁国,二十八岁还未成婚的男子少之又少,公子家财万贯,又生得这般俊秀,若非有‘腿’疾,只怕现已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夫人和老爷也是为他的婚事‘操’碎了心,并非没有‘女’子愿意嫁入‘玉’家,只是公子对自己有‘腿’疾一事忌讳甚深,怕拖累人姑娘家,所以,这些年,上‘门’说亲的人都被一一劝退,夫人和老爷对这个儿子向来尊重,是以并没有再提这件事。
现今,公子好不容易遇上心仪的‘女’子,主动提出上‘门’求娶,这消息若是传到夫人老爷耳中,他们得有多欢喜雀跃啊,指不定立马就着手准备婚事,只怕过不久,庄上就要迎来“大少夫人”了······
低垂着头倚在一颗高大的海棠树下,锦瑟一张脸几乎皱成一团,用力吸吸鼻子,心里的苦闷快要破腔而出。
尽管不乐意,锦瑟还是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里,直到耳朵里传来熟悉的捣‘药’声,一下一下,缓慢而富有节奏感,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竟然一松,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捣‘药’,是不是证明公子其实没有多欢喜?
推开‘玉’连城厢房紧闭的‘门’,锦瑟走进去,低声叫了一句:“公子。”
捣‘药’声戛然而止,‘玉’连城淡淡一笑:“怎么了?”
锦瑟垂着头,不回答。
‘玉’连城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说:“你过来。”
声音温温润润,听不出什么意味,锦瑟听话的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玉’连城伸手帮她轻轻‘揉’着太阳‘穴’:“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来这里。”
锦瑟一惊,以为‘玉’连城对自己生了反感,马上抬头就要解释,却听得‘玉’连城继续道:“水土不服,看看你才几天,瘦了一圈。”
鼻子一酸,锦瑟差点哭出来。
公子把她的情绪低落归咎于水土不服,锦瑟没想解释,如果这样能让公子心疼她一点的话,那就让他这样以为好了。
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端,在午后闷热的空气中带着让人昏昏‘欲’睡的清新感,公子的手不轻不重的在她太阳‘穴’上按摩着,原本焦躁沉重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看着他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触及到,锦瑟突然生了贪念,手臂试探‘性’的枕在他膝上,觑了一眼‘玉’连城,见他并不反感,渐渐放下心来,把头枕在手臂上,安静的伏在他膝上,就这么伏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趁他还没去罗家下聘礼,趁他还不是别人的夫君······
‘药’香扑鼻,蝉声阵阵,‘玉’连城的按摩缓慢而舒适,倦意渐渐袭来,‘迷’‘迷’糊糊的光晕里,他的笑意温和又苦涩。
流风从外面走进来时,就看见这幅情景,某个‘花’痴‘女’趴在公子膝上,神情安逸的酣睡,公子右手执着一把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她扇着,驱赶着炎夏的燥热,最让流风不解的是,公子看着膝上沉睡的人的眼神······居然很温柔?
流风以为自己眼‘花’了。
“公子······”
剩下的话被‘玉’连城一个噤声的眼神掐断,‘玉’连城示意他先退下,有话等会儿再说。
这一“等会儿”就一直等到了夕阳西下。
锦瑟醒来时,眼前是一片耀眼的金光。
‘揉’着眼睛,惺忪的神态完全是一个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孩童,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趴在‘玉’连城膝上足斤足两的睡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时候,她几乎想尖叫。
“啊啊啊啊,公子,您的‘腿’麻不麻?手酸不酸?还有坐了两个时辰,腰呢?脖子?您怎么不叫醒我啊,我我我我······”
‘玉’连城看着她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苦笑不已:“哪有那么严重,我没事,看你睡得正酣,没忍心叫你。”
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就柔软得不像话,公子说他······不忍心。
忍住涌上眼眶的泪意,锦瑟卖乖似的跑到‘玉’连城身后帮他按摩肩膀:“公子,我来帮你松松筋骨。”
她的按摩手法杂‘乱’无章,力道也轻重不一,她没帮人按过摩的经验,只知道依葫芦画瓢,看起来差不多就行。
‘玉’连城突然捉住她的手:“锦瑟。”
属于‘玉’连城的带着凉意的手突然覆上来,她一惊,触电似的感觉传遍全身,却下意识的不想放开他:“公······公子,怎么了?”
‘玉’连城扬‘唇’一笑:“去给我做点吃的吧,我有些饿了,哦,就做上次那种很多果子,里面有冰块的······叫什么来着?”
“水果沙拉!好,我马上去!”锦瑟雀跃起来,公子还记得她做的水果沙拉!
欢天喜地的跑出厢房,锦瑟没看到,身后的‘玉’连城脸‘色’苍白,细细密密的冷汗自额头渗出,肩膀处,猩红的血迹慢慢咽湿了出尘的白衣,一片触目惊心。
一夜愁思,清浅的梦里处处充斥着妖冶的红,一身红衣的公子,凤冠霞帔的罗‘玉’曼,高堂满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唯独她,把着一杯苦酒缩在角落里,看他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嘴角始终无力的垂下,连虚伪的笑都无法伪装起来。
天大亮才悠悠转醒,头痛得厉害,‘门’外一片吵嚷声,推开‘门’,一院子的家丁小厮,合着一抬抬数不清的聘礼,刺痛了她的眼。
由流风带头的求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玉’连城目送他们出‘门’,嘴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眉眼弯弯,却看不出有多少欢喜在其中。
中午,流风带回了庚帖,大红‘色’的帖子,上面用小楷整整齐齐的写了‘女’方的生辰八字,清丽秀气。
满脸横‘肉’的媒婆谄媚的说着恭维话:“恭喜‘玉’公子,贺喜‘玉’公子,那罗家老爷一听说是‘玉’公子提亲,二话不说就应下来了,这庚帖还是罗家小姐亲自写的,瞧瞧这字儿,一看就知道出自大家闺秀之手,那叫一个端庄秀气啊,‘玉’公子天人之姿,罗小姐贤良淑德,二位真真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啊,老身先在这里恭喜二位了······”
‘玉’连城放下庚帖,道:“取些银子,好好答谢这位夫人。”
媒婆一听,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一个劲的道谢。
“流风,收拾收拾,下午启程回山庄。”
“是。”
宋烟芜一进院子就听到这句话,提起裙摆就小跑过来:“‘玉’公子,求亲事大,何不在此完成再回去?”
‘玉’连城温润一笑:“这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列程序下来少说也要半个月,且还需回庄上祖庙灵前告知祖先,就不在贵府叨扰了。”
宋烟芜看了一眼锦瑟,见她面无表情,像根木桩似的杵在‘玉’连城身后,想到他这么一走,以后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当下越发着急,唯恐他们就这么走了,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玉’连城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宋大小姐,这是在下这些日子配出的‘药’引,虽说小姐体内的已经抑制住,但余毒未清,于日后还是有影响的,这些‘药’引,每日按时配‘药’服用,不出半月就可清除体内余毒。”
“有劳‘玉’公子。”
接过瓷瓶,宋烟芜‘欲’言又止,扫一眼在场众多的仆从家丁,那些话终觉难以启齿,踌躇半晌,支支吾吾的出声道:“可否······请叶公子借一步说话?”
锦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周围所有的声音自动过滤,直到流风推了她一把:“喂!”
“呃?啊?”
抬起头,宋烟芜满脸羞赧的站在她面前,一众人,连同‘玉’连城的目光全聚在她身上:“怎,怎么了?”
“可否请叶公子借一步说话?”宋烟芜微微福了福身,再次开口。
“有话跟我说?哦,好,好啊。”锦瑟挠着头,在一众暧昧不明的视线里尾随着宋烟芜走开。
兜兜转转,走在前面的宋烟芜步子又快又急,直到避开所有人,走到一处假山旁才停下来。
背对着她,宋烟芜肩膀微微颤抖着,拳头握得紧紧的,却始终没有勇气转过身来。
“大小姐?”锦瑟见她半天不言语,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宋烟芜浑身一颤,咬咬牙,转过身来,却早已泪流满面。
美人如‘玉’,梨‘花’带雨,锦瑟吓了一跳:“你······你怎么了?谁欺负你还是怎么?怎么,怎么哭了?”
宋烟芜看着她,突然直直的跪下去:“叶公子,请你······请你带我一起走吧。”
锦瑟手忙脚‘乱’的去扶她起来,她却固执的抓着她的手臂不肯起:“叶公子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锦瑟犯了难,如实的说:“大小姐,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回琴瑟山庄,但我只是庄里的下人,带你回去这么大的事我没法做主,你不该来跟我说这个,你应该去跟公子说。”
宋烟芜拼命的摇头,眼泪横流:“我不求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我只是想······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