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醒的这么早?”寅时刚过,顾蓁就睁开了双眼。随即,便听到了头顶上传来萧穆的声音。
“今日阿蕴回门,我要回顾府一趟。”顾蓁说着,便要起身:“出嫁的女儿回门,娘家人都是要在的。”
顾蓁刚从榻上坐起,萧穆便也跟着她起身:“我陪你同去。”
“今日不用去军中吗?”
“军务每日都有,阿蕴回门却只有这一次。”
闻言,顾蓁笑道:“哪有你这样做比的?”
“物以稀为贵,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回头父亲怪罪下来,我可不替你担责任。”顾蓁拿起外袍,一边穿上一边说道。
“无需替我担责,我只要带着你一同前去,父亲就发不起脾气。”
虽然萧穆在玩笑,但是顾蓁却当真发觉,淮南王自她入府第一日,对她的态度便极为和蔼。别说冷言相对,连他情绪不佳的样子顾蓁都不曾见过。
“父亲是对女儿家一向比对郎君宽容吗?”
“对阿秋确实比对乘弟宽容,但是对你更宽容。”
“为何?”顾蓁疑惑。
……
“世子。”见到萧穆,顾际棠躬身行礼。他在朝中所担任的职位是二品,而淮南王世袭世子却是一品。
“顾大人不必多礼。”萧穆的态度不倨傲也不亲近:“阿蓁说阿蕴今日回门,我陪她一起过来看看。多有叨扰,还望顾大人见谅。”
“哪里,世子请上座。”顾际常陪着萧穆在首座落坐,顾家众人才纷纷落座。
顾蓁按照在府中之时的身份,坐在婶母小朱氏的下首。
不过片刻,陆邻携着妇人打扮的顾蕴,来到厅中。
“阿蕴见过二叔,婶母,阿姐,姐夫。”
“小婿拜见二叔,婶母。”跟在顾蕴之后,陆邻也抱拳行礼:“姐姐,姐夫。”
“去寻你祖母请安吧。”顾际棠对着顾蕴说道。
“是。”顾蕴和顾蓁以及小朱氏一同从堂中退出,来到荣余堂给祖母朱氏请安。一帮男子则坐在前厅叙话。
未能去往前厅的顾萸、顾芸两姐妹,已经候在荣余堂。
顾蕴和顾蓁同时上前给朱氏见礼,起身之后却听到了顾萸的声音:“阿蕴姐姐是三朝回门,阿蓁姐姐又是以什么理由回来呢?”
阿蕴回门的日子,顾蓁懒得和她纠缠,遂将她的话尽数忽略。
但是在顾萸看来,这是因为有朱氏在,顾蓁才不敢放肆。
“一个媵妾,也有回门一说吗?”
“顾萸,你不要太过分。”顾蕴看向站在朱氏身旁的顾萸。
被她一瞪,顾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是随即又回到原处:“怎么,我不过是说了实话,如何就得罪了阿蕴姐姐?”
“跪下!”
未待顾蕴说话,朱氏便首先沉声道。
“祖母?”顾萸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祖母不是最不待见长房的两个女儿了吗?
“跪下。”朱氏话落,一旁的阮妪便上前一手抓住顾萸的手臂一手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屈膝看似轻轻顶了一下顾萸的腿涡,顾萸便立即跪在了地上。
所面对的,正是顾蓁姐妹二人的方向。
“祖母!”这个时候,顾萸仍旧以为朱氏会站在她那边。
“向你阿姐致歉。”朱氏不去看她,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顾蓁看向朱氏,因为同这个祖母不亲近,所以顾蓁对她的了解也极少。如今却是见识到,不愧是出身世家大族,又在另一个大族当主母当了几十年的人。
她处世的智慧,是在数十年的生活中提炼出来的。顾萸恐怕再活几十年,也难以到达朱氏的高度。
“两位姐姐,是小妹无知,还望姐姐见谅。”见朱氏的态度不容转圜,顾萸只能对顾蓁顾蕴道歉。
虽然语气柔软,眼神却透着尖利。总有一日,我要将你们都踩在脚下。
顾蓁见到她这幅模样,岂会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看来上次教训她的话,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不过顾蓁也懒得再说一次,和顾蕴向朱氏告辞之后,一同走出荣余堂回她们自己的院落。
“陆邻待你如何?”
“很好。”
听到顾蕴如此说,顾蓁才稍稍放心。接着又问道:“陆家其他人呢?”
“也很好。”顾蕴回答道:“况且阿燕和表姐都住在那里,谁还能欺负了我不成?”
“那便好。”顾蓁道:“若是有什么事,立即让红豆去淮南王府寻我。”
“阿姐。”顾蕴无奈地笑道:“我去的是夫家,不是龙潭虎穴。”
“怎么,嫌弃阿姐啰嗦了?”
顾蕴道:“阿姐自从有了姐夫之后,确实比从前唠叨许多。”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的。”见已经走到她们自己的院落,顾蓁伸手去抓顾蕴的腰:“我担心你你还如此说我。是不是有了夫君就忘了阿姐,啊?”
“阿姐,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阿姐……”顾蕴自幼就最怕痒,每次顾蓁如此,她便会立即告饶。
姐妹二人像幼时那样在院中追逐,很快把各自的侍女也牵扯其中。
觉得不过玩闹了片刻,便有仆从过来叫她们去前厅用餐。用过午膳之后,陆邻携顾蕴返回陆家,顾蓁则和萧穆一起踏上回淮南王府的马车。
“阿蕴真的成了别家的人了。”趴在萧穆的怀中,顾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成亲那日不是都没有哭吗,怎么如今却开始伤感起来?”
“当日一开始也很是伤感的,后来见到你回来,喜悦便将伤感冲散了。如今再亲眼看着阿蕴坐上别家的马车,那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还真是个小姑娘,萧穆将她的身子扶起:“那你说,要做些什么才会开心些?”
顾蓁却道:“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我妹妹被别人抢走了,怎么会开心?”
“那……我让萧元去将抢走阿蕴的那人打一顿?”萧穆建议道。
正在赶车的萧元一个激灵,若真是将夫人的妹夫打了……他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将军为了哄夫人开心,真是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我若是打了陆邻,阿蕴会不会跟我生气?”
见顾蓁一脸认真的样子,萧穆有些哭笑不得地捧住她的脸:“阿蓁,你还真想着打他一顿啊?”
顾蓁不言,她是真的有过这个念头。她的妹妹,她一直护着疼着最最心爱的阿蕴,居然就被一个才见不过几面的人抢走了。叫她如何能不气?
看着顾蓁的样子,萧穆今日也不打算再回营中了:“我带你去郊外骑马如何?”
与此同时,军营之中一边操练自己手下的兵马一边还要负责萧穆手下兵马的葛怀毅叫苦不迭。这大热的天,他这样顶着大太阳来回跑是极容易暑气侵体的。
……
顾蓁一直知道如今世道整乱,九州狼烟四起。但是来到淮南王府之后,她才真正体会到战乱的频繁。
豫州发生百姓暴乱,不过三日郡守被屠,参与其中的暴民已经有数千人。“思过”还未结束的淮南王再次披甲上阵。
只要一日还是大齐的臣子,就要一日听朝廷的差遣。
“虽然只是百姓暴乱,但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顾蓁不再像上次那样手足无措地收拾行装,“百姓被逼的急了,对官兵的恨意比敌军只多不少。”
“这次怎么不哭了?”萧穆伸手,拉住顾蓁的手将其扯进怀中。
“我又不是哭包。”
“哦……”萧穆故意将声音拉长:“那上次哭得止不住是谁?莫非是别家娘子?”
“你还说。”顾蓁伸手去捂萧穆的嘴,却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阿蓁,如今京中局势波谲云诡。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护好自己。”
“我会护好自己,也会护好淮南王府。”顾蓁道,“然后和阿秋她们一起,等着你和父亲凯旋。”
“父亲给你的铭佩在何处?”
“在梳妆台的匣子里。”顾蓁疑惑:“为何突然问起它?”
“那是父亲调动私卫的信物。”
闻言,顾蓁大惊。淮南王居然会将调动私卫的令牌给她!
萧穆接下来的话,让她惊上加惊:“臣子府邸府兵不可超过三百,所以父亲的私卫,都不在淮南王府。”
“那在何处?”
“京畿营。”
京畿营,那可是守护整个建康城的兵马,相当于天子近卫。
“京畿营不是掌控在圣上手中吗?”
“并非全部都是。”萧穆解释道:“京畿营中的一支人马,共五百人。校尉洛行风是父亲曾经的部下,先帝在位之时被父亲安排进京畿营。”
所以,当今圣上并不知道京畿营中有五百人是淮南王的私卫。若是知道,恐怕要更加难眠了吧。
“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拿着铭佩去找张玗。”萧穆继续道:“然后让他带你去见洛行风。
我和父亲不在,淮南王府上下皆会听你掌控。”
……
“小姐,大军已经走远了。”阿难说道:“既然每次都追出来,为何不让世子看到?”
顾蓁站在上次的那片坡地上,踮起脚尖向远处眺望。直至再也看不到为首那人的身影,才将脚掌落回。
“他在战场之上,心中挂念太多只会增添更多危险。我不舍得他远行,只有我自己知道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