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校尉。”张府的凉亭下,两个男子对坐。顾蓁从一旁缓缓而来。
洛行风起身拱手:“顾小姐安好。”他只听张玗说顾蓁是他的表妹,并不知道其他。
之所以过来,也是因为知道张玗暗中和萧穆交好。
顾蓁并未多言,从袖中拿出淮南王当日交与她的那枚铭佩递向洛行风。
洛行风有些疑惑地接过,片刻后立即抱拳跪地:“洛行风愿听顾小姐差遣。”
“洛校尉就不问问这枚铭佩为何会在我手中?”
“见信物如见王爷,洛行风一切听凭小姐差遣。”
顾蓁将洛行风扶起,而一旁的张玗,早就惊得呆在了原处。
这洛行风在京畿营当中是出了名的刚直不屈,说白了就是不通人情。张玗觉得,他对待顶头上司甚至天子都没有这么恭敬过。
“我需要你调动人马护送淮南王府家眷离京。”顾蓁言简意赅:“至于准确时间,我会托表兄一日前告知。还望洛校尉做好准备。”
“是。”
“离京?”看着洛行风离开,张玗终于从震惊中走出:“还是让京畿营的官兵护送?”
“是父亲的私卫。”顾蓁解释道:“父亲离京之前,把调动私卫的信物给了我。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个‘万一’是真的到了。”
“可是你们是藩王家眷,没有圣上的旨意能够擅自离京?”
顾蓁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才需要有人护送啊。”
说完,顾蓁向张玗拜别:“表兄,阿蓁还有些事情要做,先告辞了。”
……
“芙蕖,阿难和麦娜尔何时能回来?”坐上去往顾府的马车,顾蓁开口问道。
“回小姐,召她们回来的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芙蕖回答道,“她们这次去了雍州边境,算算时间今日能收到信函,大约三日之后能赶回来。”
从雍州到建康,三日的时间,已经是快马加鞭的极限了。
顾蓁一直都清楚,她总有一日会离开建康。但是却未料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快到让她措手不及。
各处的别业当中刚刚寻来的数十个孩童,不说送入各个大臣的官邸,有些甚至还未来得及调教。
在各个青楼会馆中埋下的网也还未编织周密,她此时撤离建康,这些基本上会毁于一旦。
张府和顾府不过隔了两条街,马车很快来到。顾蓁带着芙蕖和离芷,从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进入府中。
西苑门口,已经有仆从等候在此,引这顾蓁几人前往顾际棠的书房。
顾蓁进入其中,芙蕖和离芷则站在门前守候。
“二叔。”
“阿蓁有何事,直言无妨。”顾际棠早已经习惯,这个侄女每次过来顾府都是为了“谈判”。
顾蓁也不绕弯子:“阿蓁此次前来,是想向二叔借一些人。”
“什么人?”
“顾家的府兵。”
顾际棠从案后起身:“你要府兵做什么?”
顾蓁沉默片刻,然后道:“自然是护送我们离京。”
“你要离京?”顾际棠不可谓不惊讶:“还是淮南王府要离京?”
“二叔说的这两种说法,含义有何不同吗?”
顾际棠缓了缓神,接着道:“为何突然要离京?”况且,看上去还不是正常地光明正大地离开。
“二叔身在庙堂,应该比阿蓁更加清楚才对。”顾蓁面对顾际棠,似乎从未用过第二种神情:“若是不赶紧离开,难保突然一天就成了他人刀俎下的鱼肉。”
“朝中的局势,并未严重到阿蓁所说的那个程度。”
“但是谁也不敢保证我说的那一天何时会来临不是吗?”顾蓁道:“狡兔尚且有三窟,不正是以防万一?
侄女觉得,如今这个‘万一’已经来临。所以,特来向二叔求援。”
顾际常还在世的时候顾蓁就已经清楚,虽然朝廷规定官员府邸的府兵不可超过三百,但是许多人家所养的人数都超过了规定。毕竟在乱世,建康城中眼光长远的人从来都不缺。
而朱、张、顾、陆这几大士族,更是从前朝开始府兵人数就从未少于一千。
“离开京城的决定,是淮南王所作还是你的决定?”
闻言,顾蓁轻笑,然后将可以调动京畿营的那枚铭佩展示给顾际棠:“这是父亲调动私卫的信物。”
顾际棠自然明白顾蓁所说的“父亲”并非顾际常,而是淮南王萧温。
然后,他看向顾蓁的目光便有些幽深。淮南王居然将调动私卫的信物给了自己儿子的一个媵妾。
当初将顾蓁送到淮南王府,顾家却是和淮南王府约定他们不可轻视顾家的女儿。却没有料到,会重视到这个地步。
不得不感叹,他这个侄女当真是好手段。
“既然如此,顾家怎会袖手旁观?”顾际棠道:“阿蓁想借多少人马?”
“三百。”顾蓁回答道。剩下的人,还要护着顾家撤离建康。
“好。”顾际棠这下答应得十分痛快:“何时交接人马?”
顾蓁道:“暂时不必着急,过后阿蓁会让人告知二叔。”
……
“小姐,回府用晚膳吧。”将顾蓁扶上马车之后,芙蕖说道。顾蓁从清晨忙到现在,连午膳都没有时间用。
“再去一个地方,之后才能回王府。”顾蓁靠在车厢上,眼眸微闭。
“还要去何处?”
“玉骨阁。”
芙蕖连忙劝阻:“小姐,那种地方不是您该去的。若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便可。”
顾蓁却道:“都这个时候了,哪里顾得上能不能去该不该去?接下来这一步很重要,我总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
“可是……小姐要如何进去?”
顾蓁睁开眼睛:“我自有办法。”
“离芷,将东西给我。”
……
夜幕下的玉骨阁,当真称得上是一个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一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带着两名美貌侍女进入,立即引起了阁中人的注意。
所以顾蓁三人刚走至大厅中央,便有一位管事模样的男子来到近前:“请问这位小姐来此有何事?若是误入请尽快离开,咱们这里只接待男客。”
“这里可是玉骨阁?”帷帽之下发出的声音娇软中带着一丝气愤。
“正是。”
“我要找的就是此处。”说完,顾蓁不顾管事的阻拦径自向里面走去。
管事男子一边阻拦一边又不敢触碰到顾蓁,这女子看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而出门戴帷帽,可是士族女子的习惯。
如此一来,顾蓁三人很快上到二楼。
“你们这里花魁的房间在何处?”顾蓁虽不似市井妇人一样撒泼哭闹,但也是气势汹汹。
管事这下猜也能猜到,这恐怕是哪家的跋扈的夫人过来抓自家夫君的。
见管事不说话,顾蓁气势更盛:“芙蕖,将门推开!挨着看,我就不信抓不到他。”
“哎,姑娘不可,这里面都有客人呐。”管事连忙去拦芙蕖,但又看见离芷去推另一扇门。
见阻拦不住,只好立即跑下楼去叫人过来。
就在这个空挡,顾蓁在芙蕖带领下去到二楼最里侧的一间房,猛地将门推开。
“你是谁?”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正对镜梳妆,便见到顾蓁主仆气势汹汹地闯进来。
“谁是云柳?”顾蓁走到二人面前,伸手抓住其中一位女子的手臂。
她口中的云柳,是这玉骨阁上一任的花魁。近些时日才被这一对儿孪生姐妹所取代。
“夫人找错人了,云柳姐姐不在这里。”被抓住手臂的那人从凳子上起身,柔声答道:“最外侧的那间房,才是云柳姐姐的住处。”
“莫要狡辩。”顾蓁怒道:“我夫君便是被这玉骨阁中的花魁迷了魂,这玉骨阁的花魁不都是住在最里侧?”
闻言,另外一人连忙解释道:“夫人当真是认错人了,云柳姐姐是上一任的花魁。夫人要找夫君,在奴家和姐姐这里是找不到的。”
一边说一边想要顾蓁松开她姐姐的手臂。
顾蓁正欲在说话,便听到方才那管事的声音传来:“快快,就是这里,快将这位夫人请出去。”
芙蕖和离芷立即伸长手臂挡在管事面前,顾蓁转身,见管事叫来的是四个身材健壮的老嬷嬷。
“这位夫人,这玉骨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还望夫人见谅。”管事说着,示意身后四人上前。
芙蕖和离芷身姿柔弱,哪里能阻得住四个身强体壮的老嬷嬷,很快被她们冲过来。
顾蓁见此立即放手,然后冲着管事怒喝道:“你们这玉骨阁还是不是不想开了?”
管事却未见胆怯:“这位夫人莫要恐吓小的,小的只是尽力做好分内之事。玉骨阁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是不接待女客的,还请夫人体谅,快些离开。”
顾蓁透过帷帽看到离芷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后似是恼怒地对着管事道:“我不会让云柳那个贱人好过的。”
话落,带着芙蕖离芷向外走去。
“两位姑娘没有受惊吧?”管事看向孪生姐妹。
其中一人答道:“并未,多谢管事费心。”
另一人则纳闷地说道:“云柳姐姐最近的入幕之宾是哪家士族的郎君吗?”
“还是之前那位,听说是位姓陆的郎君。不愧是世家公子,生的好生俊朗不凡。就是没听说她新娶的夫人这样跋扈。”
“若非如此,那位陆公子怎会再回来找云柳姐姐?”
……
“小姐,您是怎么想出这样的法子的?”从玉骨阁出来之后,芙蕖哭笑不得地说道:“居然装作要去青楼抓夫君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