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顾蕴赶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巧看见顾蓁从城墙之上下来。
二人相视一笑,并肩通过洞开的城门,站在武陵城外迎接穿着黑甲的大军浩荡而来。
“参加王妃。”葛怀毅从马上翻身而下,抱拳单膝跪在顾蓁面前。
“卑职罪该万死,请王妃降罪。”
“葛将军何故如此?”顾蓁亲自伸手搀扶,“若非你及时率军赶来,武陵城今日怎能免于危难?”
顾蕴四周巡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萧乘的身影。于是开口问道:“葛将军,阿乘哥没有同你一起过来吗?”
顾蓁手上使了些劲,却没能将葛怀毅从地上扶起。
“王妃,卑职罪该万死。”原本是单膝跪地,这下葛怀毅直接双膝双手接地,匍匐在顾蓁和顾蕴面前。
“葛将军,出了何事?”顾蕴这一声,问的极低。因为突如其来的无形压力,压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顾蓁本以为葛怀毅如此是因为自责来的过迟,此时也察觉到并非如此。
“葛将军,出了何事!”
葛怀毅匍匐在地上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顾蓁想要再次出声询问,却见顾蕴已经跨步上前,矮身蹲在葛怀毅面前。
“阿乘哥在哪儿?”
葛怀毅的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顾蕴猛地伸手,用尽全力去抬葛怀毅的肩膀。葛怀毅直起身,跪在顾蕴面前。
此时二人才明白,他方才的颤抖是在压抑自己的哭声。
“告诉我,阿乘哥怎么了?”
满面赤红,眼圈格外红。他仍旧跪在地上,转身做了一个手势。
下一刻,后方的将士自动分列两侧,从中间让出了一条道路。
从黑云一般的大军中,四名士兵缓缓走来,中间抬着一张担架。躺在担架之上的人身体陷在其中,让远处的人看不见他的面貌。
“阿蕴。”蹲在地上的顾蕴身子忽然向一旁倒去,顾蓁连忙弯腰搀扶。
“阿蕴!”下一瞬,却又猛地推开顾蓁,起身冲向前方的担架。
顾蓁来不及去管仍旧跪在地上的葛怀毅,跟着顾蕴跑向前方。
担架之上,萧乘身穿单衣,双目紧闭。若不是苍白的面色过于显眼,极容易让人当成他正在熟睡。
顾蕴颤抖着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剧烈的情绪压抑之下,用了许久才感觉到手指处传来一片温热。
濒临崩溃的情绪慢慢褪去,顾蕴的手不舍得离开指尖的温热。
“阿乘哥。”她嘴角扬起,笑着呼唤对方,却在发出声音的同时眼泪也跟着争前恐后地涌出,“真好……”
你还在,真好。
顾蓁原本也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跟着顾蕴一起跑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实则心神已经远离。
此时看着顾蕴又哭又笑的模样,她才渐渐找回神思。双腿忽然发软,好在离芷一直站在她身旁。
“阿蕴,快些让人把阿乘送回府中吧。”顾蓁开口道。
“二公子身上有伤,受不得颠簸。”老军医不知何时来到近旁,出声说道。
“那就抬回去。”顾蕴对着抬担架的士兵道:“抬稳一些,慢慢走回顾宅。”
老府医似乎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顾蕴,最终选择闭口不言。默默地跟在担架后面,一同向城中走去。
顾蕴跟着担架离开之后,顾蓁才想起葛怀毅还跪在地上。于是又连忙走回去,来到葛怀毅身侧停下:“葛将军还不起身?”
葛怀毅此时看着顾蓁的目光,和方才老军医看向顾蕴的时候极其相似。同样都是长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你若是不起,这后方的将士难道要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闻言,葛怀毅缓缓从地上起身。
顾蓁知道他还有话没有说完,遂道:“先把将士们带回去安置妥当,有什么事情,回到城中再议。”
葛怀毅抱拳行了一礼,翻身上马,率领淮南军将士缓缓入城。
……
不知昏迷了多久,萧乘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中。
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他身边,青丝高高束起,绾成精巧的飞天髻。几缕碎发飘在前额,显出几分俏皮活泼。
所佩戴的头面他认得,是他上次离开淮南王府的时候亲手为她搭配出来的。当时一共配了六套,每一套都是由她亲自试戴过后才定下来的。为了这个,他们二人关在房中一整日都没有出门。
不过还是有些不同,他当时没有将流苏配入其中。许是为了更好地映衬今日的发髻,顾蕴又加了一串由琥珀、珍珠、玉石等串成的碎珠流苏。外面的阳光透过窗子射进来,在晶莹的琥珀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连同她的面颊、脖颈,也反射了淡淡的光芒。
因为尚在丧期,她身上的衣裙颜色十分素雅。淡青色的里裙,素白色的外裳。
哎……应该是哭过了吧,眼角还有未能消退的红肿。
她手中正端着一碗药汁,眼眉低垂,握着勺子轻轻搅动,应该是想尽快晾凉一些。
“阿蕴。”应该是昏迷地太久了,刚一开口便感觉到一阵梗塞。
乍一听到声音,顾蕴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险些将药汁洒在身上。
“阿乘哥,你醒了。”顾蕴大喜,连忙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一旁的阿琉。想要上前去扶萧乘,却不知该将手放在何处。
老军医替萧乘处理伤口的时候不让旁人靠近,她站在几步之外,只看到那些药粉被洒在了他的胸口处。
老军医离开之后,她想解开萧乘的衣裳看看伤口,但又怕弄疼了他。所以她并不清楚萧乘的伤口到底在哪儿,所以不敢将手放在他身上。
看到顾蕴拘谨的模样,萧乘笑着朝她伸出手:“过来。”
顾蕴把手放到他手中,又听萧乘道:“阿蕴,我动不了,你抱抱我吧。”
“……好。”顾蕴缓缓俯身,控制着力道轻轻环抱住萧乘。
她俯下身之后,萧乘双臂也将她环住。
“不是说动不了吗?”顾蓁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
“你一抱我,就忽然能动了。”萧乘道:“阿蕴,看来你比那个倔老头有用多了。”
顾蕴反应过来,萧乘说的倔老头应该是那名不知是生来一张丧气脸还是心情一直都不佳的老军医。
“背后语人是非,非君子所为。”顾蕴笑道。
“谁让他开的药比又苦又辣,偏还要盯着我一滴不剩地喝完。”说起这些,萧乘又显现了孩子气。他将胳膊往上移了移,一下一下抚摸着顾蕴的头发,“他就是欺我一人独自在军中,受了伤之后又打不过他罢了。”
“如今有你在,看他还敢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