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宇文愈向楼梯处望了望,然后选择将顾蕴拦腰箍住,带着她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阿琉!”落地之后,顾蕴也顾不得再追问宇文愈,挣脱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向着方才阿琉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但是随即便又被身后的人扯住手臂,只听他道:“站在这里等着便是,你这么跑过去,无异于送死。”
听到顾蕴额呼喊,对面一个样貌极佳的锦袍公子朝这边跑来。
宇文愈眼睛微眯,待阿琉跑到近前拉住顾蕴另一只手,他终于看清了对面这个名唤“阿琉”的“公子”的容貌,或者说脖颈。
女子居然也能长得这么高?难怪混进一群男人里充当嫖客,居然没有被人发现。
他神态一瞬间恢复正常,这才想起他从前似乎就在淮南王府见过这人,好像是她身旁的贴身婢女。
“趁还未封楼,快快离开。”宇文愈扯动顾蕴的手臂,低声道。
顾蕴立即反应过来,被他拉着一路避开人群和刀兵,向着正对着大门的大厅里侧而去。兜兜转转之后,来到楼阁之后的一处小花园。
兵乱发生在前面楼阁之中,倒是暂时还未波及到此处。这小花园看起来也并非时常有人过来赏玩的样子,不仅未设照明的灯笼,沿着小路穿梭其间的时候不时还会被没有及时修剪的花枝挂住裙摆衣袖。
宇文愈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隐在树荫花丛后的侧门,抓着顾蕴站到门前,然后放开了她的手臂上前去看门锁。
顾蕴从一阵慌乱中回过神来,正想问宇文愈是何人,为何要帮她。随即就看到前方这人转过身看向她,然后将手伸过来。
顾蕴未及躲避,对方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身子再次面向前方的门。
她伸手摸向自己发间,发现少了一枚珠花。
细微的响动传来,门锁应声而开。
“走。”宇文愈下意识地转身伸手再次去拉顾蕴的手臂,却被她躲开。
他也不在意,十分自然地收回了手,抢先一步开门出去。顾蕴和阿琉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陈珖在玉琳琅被行刺,满城的官兵都在向附近几条街汇集。三人从侧门出来,面对的虽然是一条狭窄隐秘的胡同,也能听到不远处主街道上成队官兵经过的声音。
“为何停下?”见宇文愈停在漆黑的胡同口不再前行,顾蕴问道。
“此时外面不一定有此处安全。”宇文愈转过身,黑暗之下两人互相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你记得我?”宇文愈突然发问。
“什么?”顾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方才问我‘怎么是你’。”男子的声音不见起伏,又看不清面容,顾蕴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想法。
只好直接回答道:“阿元和阿初的满月礼上,我见过你。”
此话一处,迎来的是对方片刻的沉默。就在顾蕴以为他没有了下文的时候,才听到一个很轻的回答:“原来如此。”
“你到底是何人?”顾蕴开口问道。
“不是说见过我吗?”对方反问道:“你姐姐姐夫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当时以为你是九叔的友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顾蕴又问道:“为何救我?”
“明明已经猜出我是何人,为何不说出来?”宇文愈无视顾蕴后面的问题,再次反问道。
顾蕴眉头微皱,没有接话。方才房内听陈珖称这人为宇文兄,还有几个复姓宇文的人会无故跑来南朝会见反王?
宇文愈嘴角微扬,继续道:“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何会在此处,为何会见陈珖?”
“你若是想说,我也不介意当个传话人。”
“牙尖嘴利。”顾蕴似乎听到对方一声轻笑,然后听他道:“我来见陈珖,是想深一步了解南朝的局势,看看当初选择你姐姐姐夫作为盟友的做法是否正确。
若是发现之前的判断出了错,就及时更改过来。毕竟淮南王府如今面临的局势也不乐观,是吗?”
“这不是你想看到的吗?”顾蕴道。
知道对方看不见,宇文愈不做掩饰地挑了挑眉毛:“这么聪明呀,和你姐姐比也不遑多让。”
顾蕴没有接他的话。
宇文愈面对对方再次沉默也不在意,继续道:“你说的对,我的目的自始至终就是和你姐夫结盟。我这人认准一条路,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到黑。当初认定淮南王府才会是南朝未来的主人,我便要亲眼看着这一天到来。
但是你姐姐和姐夫却是两个榆木疙瘩,不将他们逼到绝境,他们是不会和我结盟的。”
“是吗?”和顾蕴无法判断他的语气和神态一样,他此刻也判断不出顾蕴的想法。
“不过在此声明一点,”宇文愈下意识地解释道:“淮南王府如今面临的困境虽然是我想看到的,但是其中却没有我的功劳,连推波助澜也不曾有过。
只能说,你姐姐和姐夫得罪的人太多了,许多人都见不得他们一直顺遂。”
顾蕴还是没有回应,正当宇文愈想要再次开口时,一阵异香来到鼻翼处。
宇文愈暗道不好,想要后退却已经晚了。四肢瞬间绵软,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站立。
“我出手救你性命,你却恩将仇报啊。”瘫软在地之后,宇文愈的声音听上去也虚弱不少:“顾氏的家规,当真别具一格。”
后面那句不过是一般调侃讽刺的话,此时传入顾蕴耳中却瞬间挑起她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不过被她竭力压下,瞬间的变化只有她自己体会。
过了片刻,她伸手探向宇文愈的脖颈,却被他抓住手腕。说是抓住,其实不过是轻轻放在上面,被握住手腕的人只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而感受不到任何力道。宇文愈此时的力气,只允许他做到这个程度。
顾蕴之所以有此举动,便是想要试一试他是否真的中了迷香。虽然和这人接触极少,却让她下意识地谨慎。
得到如此反应,顾蕴才方才心来。站起身吩咐阿琉道:“把他放到前面的街道上。”
“是。”阿琉应声,伸手去拉宇文愈的手臂,然后像是货物一样将其架到自己肩上。
北朝的魏王,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过了。
“你要做什么?”宇文愈问道。
“用你引开官兵,”顾蕴也不掩饰自己的用意,道:“你不是陈珖的贵客吗?他自当要十分重视你的,魏王殿下。”
宇文愈再想张口,阿琉已经转过胡同拐角,顾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隐在暗处看着一对官兵经过,阿琉扛着宇文愈快速前行,片刻后找到一处显眼又不是太过显眼的位置,将人像扔货物一样扔下。然后又一阵助跑加几个跳跃,人便消失在宇文愈的视线之中。
难怪只带着一个婢女就敢闯入玉琳琅,原来是带了一位贴身的高手啊。
在街道之上用同一个姿势躺了约有一刻钟,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地上的紫衣人才缓缓起身。动作虽算不上敏捷,却流畅自然,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恢复的力气。
宇文愈掸去身上的尘土,直起身来不禁哂笑。他都不知道,自己的警惕心何时居然降到了这么低。居然能被一个丝毫不会功夫的女子下了迷香,难道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太久了,死于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