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请来的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先生,老先生先是看了看阚伯周头部的伤,然后才开始把脉。他探脉慢慢悠悠,完全不似凌恒干净利落,一时看的顾蕴有些心急。
终于等到老先生探完脉,顾蕴立即开口问道:“先生,我这位朋友身上的伤如何?为何会昏迷不醒?”
“他头部的伤口应当是被兵器重击,受伤之后没有及时处理以至于脑中出现了淤血。”老先生回答道:“这些淤血积蓄的久了形成了血块儿,才压得人不能转醒。”
“有何方法医治?”顾蕴问道。
“头部的伤最为难治,”老先生道:“稍有不慎不仅原本的伤无法痊愈,还会引出其他症状。这位公子的伤若是一开始便医治,老夫有九成把握。可是现在……”
“现在如何?”顾蕴追问道。
“只能开些活血化瘀的方子,先行疏通。”老先生道:“后面的,便只能看这位公子自己了。”
阚伯周的侍从中原话说的不利落,可是听却完全能听得懂。听完老先生一番话后,立刻扑到了床前,双眼紧紧地盯着不省人事的阚伯周。
顾蕴觉得,若非有陌生人在场,他能像方才那样大哭出来。
“先生先开方子吧。”顾蕴示意管事带着老先生下去开方子。然后在请凌恒过来岷州还是带阚伯周前往天水郡之间徘徊。
她看向跪倒在阚伯周床前的侍从,问道:“你主子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人?”
“原本有三十多人护着主子一起逃出来,”侍从尽量让自己的发音清楚一些,“后来遭到敌人的追杀,有些人死了,有些被冲散了。来到中原的时候,只剩下我和主子两人。”
“你主子可能进食?”顾蕴想了想,又问道。
“能。”侍从点头,“能喝些汤羹。”
“那便好。”顾蕴道:“收拾一些你主子路上要用的东西,稍后随我一同离开。”
“去……去哪儿?”侍从有些懵神,大夫的药不是还未熬好吗?
“带你家主子去治伤。”顾蕴道:“而且你们现在孤立无援,这里离西域太近,不安全。”
阚伯周之前吩咐过,若是顾蕴来到便一切听她安排。所以对着这个提议,侍从自然不会反驳。他从床榻边起身,开始收拾路上要用的东西。
郎中开的药,也一并拿到了马车上去熬。
“这几日你着重留心周围的动静,若是察觉到不妥,立即将铺子关了隐匿起来。”顾蕴对管事吩咐道:“见机行事,事态过于严峻之时大可舍了铺子,保住性命要紧。”
“是,属下遵命。”管事抱拳道:“小姐此去,一路小心。”
……
北朝,邺城。
一个月前,权倾朝野的魏王宇文愈遇刺身死的消息像是一滴滴入滚烫油锅中的冷水,突然在北朝朝廷炸开了花。一时间幸灾乐祸者有之,静坐观望者有之,心急如焚者有之,坐收渔利着更有之。
因为群龙无首,魏王府一党在朝廷上受到极大的打压。一些人的陈年旧事被翻出来,成了皇帝一党的言官攻击他们的说头。更甚之,某些人莫名其妙就被免了官职,被冠上的则是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
宇文愈之所以在朝堂之上硬气,是因为他手中握有北朝半数兵马。这些兵马也是魏王府一党的靠山和依仗。
可是宇文愈不在,没有人能调动这些兵马。朝廷不敢轻易动武将,归附在魏王府门下的文官便首当其冲成了靶子。
本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消息,可是宇文愈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得不相信了。
良禽择木而栖,某些原本归附于魏王府的人心中便有了动摇。
而那些不曾动摇过的人,已经陆陆续续要么被免官要么被下狱。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光景,占了整整一条街的魏王府,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
宇文愈虽然出身宇文家族,但却是一人搬出来独住。这王府里,除了他也没个正经主子。而当其身死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当下,宇文家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问询。
这可愁坏了老管家,这门口的白幡到底是挂还是不挂?虽然目前也只是风言风语地在传,连朝廷也没有给出明确的意见。但是看着这动静,怎么都不像是假的。
还有这一府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主子没了,他们这些人还能活命吗?
“管……管家!”老管家正在自己的小院中一边沉思一边踱步,一个小厮突然从外面冲进来,甚至因为没有留意到脚下的坑洼而险些趴滚在地上。
“什么事?”见到小厮的失态,老管家本就算不上晴朗的心情更是阴云密布。瞪着气还未喘匀的小厮道:“王爷不在府中,连规矩也忘了不成?”
若是平日里,被老管家这么一吼,没有哪个小厮再敢抬起头。但是今日这人却一反常态,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更加没规矩地抓住了老管家的手臂:“王爷……王爷回来了!”
“你……”老管家即将脱口而出的责骂被小厮的一句话阻在了嘴边,随即反抓住小厮,瞪大了双眼,“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王爷回来了!”
宇文愈的回归顿时让整个魏王府沸腾起来,但是这一圈围墙之外,仍旧无人知晓。
所以当第二日他身穿绛紫蟒袍出现在宫墙之外时,顿时吸引了所有前来上朝的官员极其仆从的目光。连大殿之前的守卫看着他闲庭阔步地走进去,都像是见了鬼魅一般瞪大了双眼。
不是说魏王已经遇刺身亡了吗?那这个活生生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上朝的人又是谁?
北朝皇帝元叙看到了那站立在百官之首的绛紫色身影的时候,险些一脚踏空坐到龙椅下面。
“魏……魏王。”北朝皇帝元叙也十分年轻,和宇文愈差不多年纪。
此时两人一个高坐在龙椅之上,一个站立在百官之首。任何一人看到这个场面,大都会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那身明黄的龙袍,不应该穿在那个人的身上。
“陛下见到臣,似乎很是惊讶?”宇文愈开口,才让归附在魏王府门下的官员们从震惊和恍惚中出来。重新找到了主心骨,连站姿似乎都挺拔不少。
而同一时间,某些人则是觉得一股凉意直窜脊梁,让他们几乎站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