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阿初,想姨母了没有?”顾蕴走进房中的时候,顾蓁正拿着朱笔批改公文,知道是她来了便没有抬头。顾蕴不去打扰她,只走到被乳母看着的阿元和阿初身边。
陪着外甥和外甥女玩耍了近一刻钟,才见顾蓁将手中处理好的文书交给离芷。然后朝她看过来:“找我有事?”
“有些事情想和阿姐商量。”顾蕴说道。然后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两个乳母,道:“先把阿元和阿初抱下去休息吧。”
得到顾蓁的示意后,两个乳母依言而行,抱起双生子退了出去。
“你们也出去,将门关上。”顾蕴看向守在外间负责传话的两个婢女。
屋内只剩下顾蓁、顾蕴、离芷和阿琉四人的时候,顾蓁才再次开口道:“到底是什么事,这么神秘?”
她还坐在堆满公文的书案后,顾蕴来到对面,半蹲半跪和顾蓁平视:“阿姐,我要和宇文愈一同去北朝。”
宇文愈特意选在夜半躲过淮南王府严密的巡防潜入顾蕴居住的院子,就是不想让顾蓁知道这件事。以顾蓁的性子,知道之后不顾盟友的情面直接将他赶出去倒在其次,她一定会阻止顾蕴进行这场“交易”。
不只是顾蓁,换做淮南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北朝魏王会有如此好心。
但是宇文愈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事,顾蕴却在达成协议的第二日便向顾蓁和盘托出。
顾蕴也明白,若是顾蓁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一定会阻止她。可是她不能瞒着顾蓁,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而给整个淮南王府带去难以预知的隐患。
和宇文愈的交易,必须要在顾蓁悉数知晓的情况下进行。
咋一听到顾蕴的话,顾蓁只是有些疑惑:“生意上出了什么变故吗?”
“没有……”顾蕴一五一十地将昨日和宇文愈的交易转告给顾蓁,之后又道:“他要将离魂冢借给我,需要我亲自过去一趟。”
“阿蕴,”顾蓁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阿姐,”顾蕴看着顾蓁的眼睛,“我知道。”
“胡闹!”顾蓁拍案而起,被随意放置在砚台上的毛笔滑了下来,墨汁点染在紫檀木桌案上。
离芷、阿琉都和顾蕴一样,从来没有见过顾蓁发如此大的怒火。士族的教养长在了她的骨子里,即使是面对顾际棠,她都不曾如此怒而拍案、双目猩红。
所以除了顾蕴尚算镇定,另外两人早已噤若寒蝉。
“不准去!”没有询问,没有劝解,顾蓁直接沉声下达了命令。
顾蕴也站起身,再次和顾蓁平视:“阿姐,我一定要去。”
“我说不准便是不准!”顾蓁怒道:“你大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出了淮南王府的大门。”
“阿姐,”顾蕴的语调不见变化,“你知道我此次所下的决心,也是最了解我的人。除非你打断我的双腿,将我囚进刑房。否则,我是一定要出去也一定能出去的。”
“顾蕴!”顾蓁失控大吼,隔着紫檀木桌案去抓顾蕴的肩膀,“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见,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从来不加干涉。
但是近半年来你行事越发无状癫狂,之前敢只身潜入沅陵,如今居然要向宇文愈借兵。宇文愈是什么样的人还用我跟你细说吗?你怎么能跟他搅在一起!”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顾蕴的平静和顾蓁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要的只是离魂冢。”
“你想干什么?”顾蓁紧紧箍住顾蕴的双肩,质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报仇。”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顾蕴再也维持不了一派平和的假象。她的双眼也变得猩红,望着顾蓁几近嘶吼:“我想报仇,我想杀人!我要杀了他们,我要亲手杀了他们!”
顾蓁僵在原地。
即使被顾蓁箍着双肩,顾蕴的身子还是软倒在地。她抓着顾蓁的手,瞬间哭嚎出声:“阿姐,我想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亲手杀了他们……”
看着这样的顾蕴,顾蓁如何再能升起半分怒气和厉色?她心疼的无以复加,一把将自己的妹妹揽入怀中。
顾蕴埋在顾蓁怀中,哭得更加肆无忌惮。
“阿姐,阿乘哥……他们杀了阿乘哥,他们杀了阿乘哥……他对我这么好,好到我觉得用这辈子都难以回报。
他是除了父亲和阿姐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有时候我都会觉得自己的是全天下运气最好的人。
让我觉得我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幸运,才换来了他爱我。”
顾蓁抚着顾蕴瘦弱的脊背,眼泪簌簌地流下,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是他们杀了他,他们夺走了我全部的幸运。
阿姐,为什么?为什么?阿乘哥为什么要离开我?他不能离开我……”
顾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倒在顾蓁怀中的身子抑制不住地抽搐。
“我要报仇,”顾蕴由嚎啕大哭改为小声嗫喏,“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
“阿姐,我好想阿乘哥。”
……
顾蕴离开之后,顾蓁在堆满文书的书案后坐了一整夜。未动笔墨、未发一言。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顾蕴都是她最亲最疼的妹妹。她竭尽全力想要护她安稳,希望妹妹有和乐无虞的一生。
可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顾蕴从未主动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却怎么也求不来上天的厚待。
顾蓁知道,自从逃离了陆家摆脱了陆邻之后,顾蕴就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包裹起来了。在周围筑起了冻人的寒冰,让人望而却步的同时也将自己封闭在了三九寒冬之中。
而萧乘就像是冬日的暖阳,终于照进了顾蕴的生命,温暖了凛冽严寒。
但是在冰雪尽融、暖春将至的前夕,有人把暖阳抢走了……
顾蕴的表现,让顾蓁再也说不出斥责阻止的话。面对顾蕴,她只剩下无限的心疼和深深的愧疚。
顾蓁终于从坐榻上起身,一夜的久坐让她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被离芷扶着也难免踉跄。
她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子。刺骨的寒风瞬间钻进房内,迎着冲到她的面门。
此时房外,也正值寒冬。
“离芷。”顾蓁喊了一声,扶着她手臂的离芷双手紧了紧。
“让人把宇文愈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