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来到西南之后也是忙得恨不得有分身之术,直到今日才有时间到顾蓁下榻的驿馆。她前脚落座,葛怀毅后脚就跟了进来。
所以关于屠城的事件,她跟着顾蓁从头听到尾。
葛怀毅话落之后,雁翎瞪大的双眼却还为来得及恢复常态。
她看向顾蓁,顾蓁也是久久地沉默。再加上离芷和不再言语的葛怀毅,房间之中明明有四个人,却静的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
“谁下的命令,能查出来吗?”顾蓁开口问道。
葛怀毅立即回答:“已经查到了,是明王正妃亲自下达的命令。”
“朱明莲。”顾蓁略微垂眸,轻轻地道出了“老熟人”的名字。
不愧是她幼时唯一当做过一段时间眼中钉肉中刺的人,做事一如既往——狠绝而干脆。
上万人的性命,说屠就屠了。
困扰对方许久的瘟疫,也基本上一夜之间被打散了。
葛怀毅离开之后,雁翎仍旧久久不能平静。
“那可是上万条性命……”雁翎呐呐道。
“他们找不到阻绝瘟疫的方法,”顾蓁缓缓道:“一日一日地拖下去,染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朱明莲此举,”顾蓁不得不承认,“于他们而言是目前最快捷且损失最小的办法。”
特别是以她的名义下令,将朱群最大程度地撇开了。
以顾蓁对这位老朋友的了解,她绝对不是一个为了别人可以牺牲自己的人。若不是有更大的利益吸引着她,她就算是做了也不会背这个黑锅。
而这个更大的利益,显然就是朱群。
“小姐,”雁翎自然承认顾蓁的分析极其正确,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是你,你会……”
问到中途,又觉得不合适。
“你是不是想问,”顾蓁并不在意,她看向雁翎道:“若是换做我,我会如何处理?”
“小姐不会陷进那样的境地。”雁翎摇头道:“我们也不会让小姐面临那样的抉择。”
“世事难料。”顾蓁道:“我身边有你们,所以没有像朱明莲一样,这是我的幸运。”
“但若是没有你们在身旁协助,没有你找来凌恒,我现在说不定也正在做决断。”
雁翎抬头,看向顾蓁。同样,离芷的目光也集中在她身上。
只听顾蓁缓声道:“若是我,我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杀一人,救百人。”顾蓁道:“屠一城,救百城。”
雁翎沉默片刻,说道:“小姐心怀悲悯。”
“两利相权择其重,两弊相衡择其轻。”顾蓁却道:“世人趋利,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也是个俗人,那像你说的心怀悲悯?”
雁翎还欲再言,但是被顾蓁打断道:“雁翎,我有一事要交给你去做。”
……
不到三日,明王朱群屠杀一城患病百姓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西南。
这件事早晚会传出去,但是还不至于三日之内西南人尽皆知。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朱明莲决计不会相信。
而且传言语焉不详,屠城的主谋由明王妃变成了明王本人。至于屠城的原因,也算是属实。可是这个原因,却被当作了结果来传。
“一夜之间屠杀患病百姓上万人。”每个人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首先冒出的想法便是明王抛弃了这些患病的百姓,而不会去想这样做是为了控制瘟疫不再祸及其他人。
朱明莲下令屠城之前便命人准备了相关告文,但是还未来得及贴出去便被流言抢先一步。她自知自己准备的告文免不了有替自己洗脱的引导,但是这些传言也不尽属实!
明显是有人躲在背后,利用百姓的无知和先入为主的弊端来攻击他们。
盛怒之下,她一把将一整套极品白瓷茶盏推离桌面。瓷片碎裂的声音将房内的侍女吓得跪倒在地,无人敢大声喘息更别提上前劝阻。
背后操纵之人不用细想便知道是谁!
顾蓁,我和你势不两立!
一个不顾下属死活的首领,终有一日会被下属篡权暗害。而面对一个不顾百姓死活的领主,手无寸铁的百姓没有宣泄愤怒的机会,却有不继续当其子民的自由。
消息在西南持续发酵了数日,后续被张贴出来的告文大多在当日夜间便不知被何人撕了去。并且数月之后官府才后知后觉,许多富商以经商之名外出,却不再有返回的迹象。
官府之所以察觉到,是因为被这些富商留下的财产在暗中向外地转移。
当查知这些钱最后都转移到了何处的时候,朱明莲气的又连续摔了两套青瓷茶盏和一个汉白玉瓶。
但是即使立即动手干涉也已经晚了,那些富商向外面转移财产的时候不知有谁在暗中帮衬,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瞒住了当地官府数个月。
现在追将过去,能查封的也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荒田和早已搬空的破败铺面。
所有职务和银钱沾边儿的官员,除了离明王府邸太远的,无一能逃过被叫到明王府中一顿或者数次痛斥。
“阿莲,消消气,消消气。”朱明莲一番训斥结束,四五个官员狼狈逃出房门之后,坐在一旁极少出言的朱群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朱群见朱明莲脸色未有缓解,便伸手将人揽入怀中。轻声哄道:“不就是几个不识好歹的庶民,也值当你如此生气?
他们世代扎根在此处,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我下令将他们九族之内的亲属全部下狱,你若是还不能解气,那就将他们全部砍头。”
朱明莲扭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脸上倒也没有了怒容,但是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你也觉得这样能消气?”可惜朱群只看到了前者,没能看出那抹怪异。双眼冒着光地说道:“那我立即下令,将那些人全部捉来。”
朱明莲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指着眼前这个男人痛骂一顿的冲动。
都说烂泥扶不上墙,本来已经觉得自己不对这个人抱任何期望了,但是看着他恶心地瘫在地上还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朱明莲才认知到失望是没有下限的。
她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男人?就算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荣耀,用这日复一日的恶心来折磨自己,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