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际棠?”顾蕴疾步来到楚云身边,“他在哪儿?”
“建……建宁城。”
“住所,住在何处?”顾蕴语气急促:“之前一直在建宁城?”
“你……你先答应,不伤阿林分毫。”阿林,应当是襁褓中那名婴儿的名字。
“嗤……”顾蕴嗤笑,;脸色也恢复了平静,“你在跟我做交易?”
楚云闭了闭眼,面上一片颓败,支起的脖颈也软倒下去。过了片刻,妥协道:“他自来到建宁城行踪便十分隐秘,我……我也不知道他的住所具体在何处。
上次从王府离开之后,看见他的马车进了建宁大街。
他先前离开过建宁数月,月余之前才回来。”
“担任何官职?”顾蕴继续问道。
“明王幕僚,并无官职。”
“幕僚。”顾蕴哂笑,他倒是放得下身段。
……
“打算如何处置?”从关押楚云的房间出来之后,宇文愈问道。
顾蕴看向疏瞳:“命人将他送回去。”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襁褓中的婴儿。
“是。”疏瞳略有惊讶,但在顾蕴话落的同时立即应答。
宇文愈眼尾微挑,若是熟悉他的人,便能猜出他方才是被什么取悦了瞬间。
“小的送回去,老的呢?”宇文愈继续问道。
“送去给阿姐。”顾蕴继续看着疏瞳:“一切由你调动。”
“奴婢遵命。”疏瞳应道:“小姐放心。”
“那你呢,接下来去哪儿?”宇文愈道:“回建宁城?”
顾蕴回头,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伸手戳向对方的手臂。
他穿着一身玄衣,任何痕迹都能遮掩。但是自昨夜至现在一直萦绕在身上的淡淡的血腥气,却无法瞒住顾蕴。
宇文愈没有防备,被顾蕴戳个正着。又因为伤口被宽大的衣袖挡着,顾蕴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其中一根手指正巧按在了之前被羽箭射中的位置。
宇文愈眉头紧皱,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
顾蕴见此,连忙一只手将他的手臂抓起,另一只手将玄色布料翻转上去。宇文愈自知这下子是瞒不过了,遂也不再挣扎,任由顾蕴去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
精瘦白皙的小臂上,一上一下两处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器直接将手臂刺穿留下的痕迹。两个血洞既没有上药也没有仔细包扎,只是用一根布条缠在伤处。
细看之下,那块布料正是从里衣的袖口上撕下来的。
宇文愈此时才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这个伤口,和上次萧穆在北梁州那次受伤的位置基本在一处。而且都是贯穿伤,胳膊上都留下两个血洞。
一瞬间,他心底微动,似乎有什么期望暗暗升起。但是在顾蕴放开自己手臂的瞬间,又迅速落下。
他于心中自哂,宇文愈,你也有今天。
“既然已经知道他住在建宁大街,将人找出来便不再是难事。”宇文愈对顾蕴道,“你们从前的居所不能回去了,需要另找新的住处。”
顾蕴看了他一眼,转身看向阿琉。后者会意,转身离去。
楚云已经被人打晕带走了,宇文愈不明白顾蕴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他派阿琉出去又是去办何事。这间小院是他们昨夜临时找到的,主人看上去已经许久不曾回来。
但是周围住着不少人家,难保不会有人突然进来。
半个时辰之后,阿琉带着或者说提着一个人回来。宇文愈一眼就看到了那被提着的人怀中所抱的药箱,眸中情绪几经变换,然后瞬间归于平静。
几间简陋的房屋都落满了灰尘,根本无法踏足。审问完楚云之后,所有人都来到了院中,虽然不大的小院也早已被不辨名姓的野草覆盖。
被带来的郎中身材矮瘦、头发斑白,被阿琉放开之后仍旧止不住颤抖。但是却没有大声喊叫或是求饶,显然阿琉在带他过来之前已经交代清楚。
院中也没有任何可以落座的地方,顾蕴示意阿琉直接将郎中带到宇文愈面前。后者也丝毫不介意,站在原地从善如流地伸出左手,将小臂上的伤口交给郎中检查。
阿琉找来的这个郎中还算靠谱,虽然害怕,检查起伤处来仍旧仔细谨慎,上药包扎一气呵成。
处理完伤口之后,郎中先是抬头看向宇文愈。被对方的冷脸吓退之后,又转头看向较为温和的顾蕴,小心嘱咐道:“这位公子手臂上的伤口是贯穿伤,之后照料一定要再三小心。伤口愈合前不可沾水,酒水和辛辣之物半月之内也不可沾染。”
郎中从药箱中拿出两个瓷瓶,递给阿琉。想了想又看向顾蕴道:“配上内服的药一同治疗,伤口痊愈的会更快些。”
顾蕴让阿琉付了诊金,又道:“多谢先生提醒。劳烦先生在此处等上半日,日落之后再行离去。”
“好,好。”郎中忙不迭点头。
被阿琉强行掳来的时候,他本以为是碰上了胆大包天敢光天化日之下作案的土匪,已经抱了最坏的打算。未料到见到的却是两位衣着考究,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年轻夫妇。
但是当看到立在这对年轻夫妇身后、浑身包裹在黑衣中、手中还拿着刀剑的几个人时,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不再敢去猜这些人到底什么来路,牢记阿琉的吩咐专心治伤。深怕那些黑衣人手中的刀剑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招呼到自己身上。
此时对于顾蕴的吩咐,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
深怕对方反悔,于是又加了句:“小人今日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顾蕴不再去管郎中,反正又不会真正将他一人留下。若是有何异动,和他一同留下的人会在第一时间让他再也开不了口。
她将阿琉手中的两瓶伤药拿过来,塞进宇文愈手中。
“此处离前线不远,魏王的兵马也在那里。”顾蕴道:“军中有军医,最善处理刀枪之伤。”
“这是要赶我走?”宇文愈拿着瓷瓶问道。
顾蕴不置可否。
“前线有成千秋,我过去做什么,抢他的功劳?”宇文愈道:“况且我还有旁的事,暂时过不去。”
“可是你的伤还……”顾蕴反驳。
“能治这种小伤的郎中,哪里不能找到?”
顾蕴闻言闭口,去哪里是别人的自由,再多言便是多管闲事了。
“若是需要人马,直接将他们几个带走便是。”顾蕴对宇文愈道。
“这些人现在都是你的。”宇文愈道:“况且,我也用不着他们。”
顾蕴不再说话。
启程离开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何他说用不着。
因为这人要去的地方,也是建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