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留着分寸,却又都是实打实地出招。一个使的是从无数场战斗中锤炼出来的杀招,一个用的是从离魂冢累累白骨堆里悟出来的手段。并不花哨的招式却看得人眼花缭乱,但是每一招每一式又都攻向实处。
顾蓁来到之时,便看到两个人身上都负了伤。站在一旁看了有一刻钟,萧穆左肩又多了一道伤口,宇文愈右手手臂也被划破。
手臂被人推了推,顾蓁扭头看向离芷,道:“再等等。”
离芷闻言,不再有动作。顾蓁话落后片刻,已经打了半个多时辰的两人终于停下。
离芷暗暗松了口气,院中其他侍卫又有谁不是如此。端看方才的架势,还以为今日两人要不死不休。
打斗中宇文愈的发带被挑断了,萧穆发间的碧玉簪也成了满地“残骸”的一员。两个人打了一架,各自负伤且乌发披散,居然没有丝毫狼狈之相。
若不是时机不对,顾蓁一定会在旁由衷称赞一声“美人”。
“萧兄,”宇文愈腕间用力,将长剑送回它的剑鞘,然后看向萧穆首先开口道:“承蒙相让。”
“我没有让你。”萧穆语气微沉,“魏王多心了。”
宇文愈听见了回应,已经足够欣喜。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只有彼此能体会。
他抱拳俯身,向萧穆行了一个士族之礼。不卑不亢,却带着绝对的诚意。
此时顾蓁来到二人身旁,宇文愈起身,又对着顾蓁一拜。这一拜,则带着些许笑意:“多谢成全。”
顾蓁却道:“我担不上这句谢,也算不上成全。阿蕴是个人,不是一个物件儿。她的自由把握在她自己手中,想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也全部听从于她自己的内心。”
宇文愈自然明白,不过对于眼前二人的感谢,却也不含半分虚假作态:“萧兄和王妃不阻挡,便是对在下的成全。”
闻言,顾蓁轻笑,萧穆却偏过头去。
“我已经让下人喊府医在院中等候,”顾蓁看了看宇文愈还在渗血的手臂,道:“魏王快些回去治伤吧。”
宇文愈谢过,又向萧穆示意,才转身离去。走至院门口的时候,余光看见顾蓁伸手从自己发间拔出一根簪子。
“背过身去。”顾蓁对萧穆道。
后者顺从地转身,将因为打架散下来的乌发面向顾蓁。
顾蓁将形式简单的碧玉簪咬在口中,伸手将萧穆的乌发拢到一处。十指灵巧地在他背后绾了个结,然后用玉簪固定。
“谢谢你。”顾蓁轻轻握住萧穆的手,带着他往二人暂居的卧房走去,那里早有府医等候。
“夭夭与我夫妇一体,没有你我之分。”一个人若有十分的温柔,萧穆便给了顾蓁十二分。
“阿蕴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你你我共同的亲人。”萧穆顿了顿,接着道:“况且,阿乘最大的心愿,应当也是希望看见阿蕴过的幸福。”
……
萧穆亲下请柬,邀请西南大小官员共聚刚刚挂上牌匾的宁州刺史府,即从前的明王府。数十名大小官员列坐大堂两侧,淮南王萧穆携淮南王妃顾蓁盛装而入。
“拜见王爷,拜见王妃。”堂下侍卫仆从、及一众官员将领同时矮身下跪。
“众卿平身。”萧穆携手顾蓁,立于主位之上。堂下众人起身,自然无一人落座。
“今日邀请诸位前来,有两件事情需广而告之。”萧穆道。
堂下众人恭耳聆听,顾蓁却微微转头看向萧穆。除了宣布设三州刺史总管西南三州十二郡的军务之外,还有什么事?
由一人总管整个西南三州十二郡的决定,是顾蓁和萧穆共同商议之后的结果。
西南地域偏僻,离都城建康千里之遥,本就不易管辖。如今乱世未平,更是增加了治理难度。且境内流匪作乱不断、起义死而不僵,虽然名义上已经归属淮南王府,但是想要真正收服还需花费诸多精力。三州合在一起,才能更快且彻底地将整片大地肃清。
虽然三州刺史这个官职难免有权柄过大之嫌,但是相较于它的优势,弊端的分量便显得没有那么重了。况且这个弊端,是可以从人选方面削弱甚至完全消除的。
萧穆微微使力,握紧手中柔荑。
顾蓁微微一笑,视线重新回到堂下众官员身上。
“第一件事,”萧穆道:“除各级在职官员以外,在宁州、戎州、黄州总设三州刺史,掌西南军政。”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这个前所未见的三州刺史,一上任就握有整个西南的兵权。这权力别说是一般的封疆大吏,就是和邻居滇南王府相比,也不会有丝毫逊色。
淮南军还未攻下建康,淮南王居然就能将这滔天的权势分发出去。此等魄力和自信,端看九州还有谁能相提并论了。
众人惊讶过后,自然好奇这天降大运会落到哪位幸运儿的身上。数十位官员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集中在淮南王府一系几个人的身上,即身穿甲胄的葛怀毅、温昭和萧元,以及被顾蓁临时从古梁调过来的卢兆儒。
前面三位皆是累累军功傍身,在整个淮南军中的地位都不容小觑。而后面这位,近一年来和整个西南的官员几乎都混了个脸熟。
这刺史虽说是武官,但真的上阵打仗的机会却几乎没有,且又总管军政,所以由文官调任从前也是常有的事。
这四位都是从淮南王府出来的嫡系,又都立下过汗马功劳。能力身份都不缺,端看谁的运气好了。
在众人的期待中,萧穆终于开口道:“萧元。”
“末将在。”萧元出列,单膝跪地抱拳面向萧穆。
自有随从将新制成的官印呈上,萧穆拿起来亲自交到萧元手中。
“末将定不辱命。”萧元在百余道视线中,伸手接过最新规格的官印。
他不仅是淮南军少将军的副将,还是淮南王世子的贴身小厮。自幼跟随在萧穆身边,排兵布阵之法一同学习,纵横捭阖之道同样耳濡目染。
他要用之后的政绩向世人证明,王爷和王妃选他为西南三州刺史,并非只因为他出身淮南王府,并非因为他名字之前也顶着一个“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