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郑风年被侍从扶着坐上马车之后,低低叹了一口气。
“家主,什么可惜了?”侍奉在郑风年身边的也是一位老者,自幼便被选为他的贴身小厮,现在是整个郑氏的大管家。
“顾公的两个女儿,皆生凤姿。”郑风年体态老而不弱,一双浑浊的眼睛中却透着睿智的光芒,“当日我与顾公清谈,谈及其膝下幼女,顾公满是疼宠。而说起长女的时候,则又是难掩的骄傲。
今日得见幼女,已是世所罕见之华姿。当日替棠儿定下的长女,又该是何等形容?
不料变故徒生,顾公英年早逝,长女居然在热孝之中便被送去了淮南王府。若是当时我早去一步,棠儿现在的处境也许会是另一番天地。”
“家主莫忧。”老管家宽慰道:“公子有惊世之才,必不会让家主失望。”
闻言,郑风年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
“宇文愈没能让元帝将兵马撤回。”萧穆掀帘步入房中,将手中的信函递给顾蓁。他们已经和大军会合,萧穆回归营中,顾蓁则在一处驿站中落脚。
“北朝这是不管这十万人的死活了?”顾蓁看后道:“还是他们觉得,此战还有转机?”
“恐怕后者的可能性大些。”萧穆道。
“哪里还有纰漏?”顾蓁在发问,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建康近在眼前,北方有阿昭和义兄镇守,西面有主力军不断进攻。东面临海,南面虽有州郡却无驻军。”
南面,也唯有南面了。
建康城之所以没有三面被围,是因为淮南军虽然兵力强盛,之前为期两年的三方战线齐头并进却也几乎耗尽了后方的积蓄。他们不缺钱,但是想要粮食却只能等它们能从地里长出来。
好在西南已经被平定下来,在缓缓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顾蓁没有盼着那里也能像梁地一样风调雨顺,每年贡献出大批粮草。只求他们能自给自足,不再需要额外贴补即可。
如今正值秋收,主力军及西域边境的队伍积蓄的粮草勉强能接上新粮下来。在建康城南侧再派驻一支兵马,形成三面同时进攻的局势固然是将其攻占的最快方法,也能免去许多变故。但是计算下来,后方的供应显然吃不消。
所以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南侧给萧弘留下了可以逃窜的空子。
“他们会弃城南逃吗?”顾蓁问道。
“不会。”萧穆回答的斩钉截铁,“若是要移都,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
如今南朝有三分之二的地域已经被淮南王府控制,萧弘若是打算移都,在西南陷落之前就该有动作。到了今日仍旧没有动静,自然是要同他们死磕下去。
“那他们是哪来的底气,认为此战会有转机?”顾蓁又问道。若是温昭还未回到安州,建康城的局势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还没有那么严峻。
但是从数日前温昭回到安州之后,温远之已经昭告天下安州归属淮南王府。建康和北朝的联系已经被切断,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萧弘大可以守着他的帝都撑到最后一刻,但是北朝却仍旧不将他们的人从这场已经能看到结果的博弈中撤出去,就让人难以理解了。
对此,萧穆也不能给出回答。
他们夫妇二人的疑问,在几日之后得到了答案——滇南王府,反了。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过来驿站中禀报的是萧穆从军中派来的一名士兵,顾蓁从案后站起身,看着这名士兵沉声问道。
从贞元五年萧穆和顾蓁亲自前往滇南拜访并且和何延达成协议之后,五年期间滇南大地一直安稳无事,从未让淮南军产生后顾之忧。而淮南王府和滇南王府也心照不宣,前者吸引着朝廷的注意免去了滇南的诸多烦扰,后者则兢兢业业地驻守南境,静静等着南朝换天。
安宁的久了,就容易让人放松心态。对于滇南,不论是萧穆还是顾蓁都是这个态度。那里地处南疆,军事管制一项严苛,所以连其他地方起义军层出不穷的现象,滇南都不曾出现。
变故往往发生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这个最让人放心的地方,却在如今的紧要关头骤然生变。打的他们措手不及。
“滇南守将徐庆霖发动兵变,滇南王和秦行雨老将军殉职。”士兵细禀道:“滇南大军不再镇守南疆,而是一路北上东行,向着建康而来。”
“徐庆霖是谁?”顾蓁问道。他和萧穆前往滇南的时候,只见了老将秦行雨。对于这个徐庆霖,却是不曾听闻。
他能以一己之力颠覆滇南王府,必定在三军之中有一呼百应的影响力,不然即使何延死了,他也掌控不了滇南大军。虽然在滇南靠拢向梁地之前那些军队也曾拥有正规的朝廷编制,但是和淮南军属于淮南王府一样,滇南军也只听从滇南何家的命令。
“徐庆霖自幼长在淮南军中,是秦行雨将军一手带出来的。在滇南大军中的声望仅次于秦行雨将军,四年前娶了秦将军的次女。”士兵补充道:“秦将军的长女,是滇南王的正妃。”
“可有西南的情况?”
刚刚安定下来的西南,可是滇南的邻居。
“不曾有。”
顾蓁挥手让士兵退下:“若有新的消息,速速来报。”
顾蓁重新落座,铺纸提笔,离芷跪坐在一旁磨墨。
一刻钟后,顾蓁将信纸晾干装入信封封好火漆,离芷自觉拿起。
“送去阿蕴那里。”
……
同一时间西南边境,由于滇南大军撤离,百越众族跃跃欲试。一封密令暗中从滇南出发,过境送往南疆。吴越、南越、杨越、闽越、骆越、东欧以及西瓯,占据瓯越众族九成力量的五越两欧,几乎是同一时间接到了这封密令。
半月之后,百越大举越境。因为滇南驻军空虚,他们如入无人之境。踏着中原的土地,转而向西南三州前行。
刚刚安定下来的西南大地还未开始休养生息,又要迎来一场不知威力几何的山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