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大齐的兵马都掌控在长公主萧允手中,兵部尚书只不过挂了个名头,算是当前六部中仅次于礼部的花架子。”何峮自然明白顾蓁因何惊讶,于是解释道:“早在三年前,史明远已经将原本的发妻石肴休弃。”
三年前,那就是石开离开建康一年之后,在西南自立为王的时候。当初那个能够为了发妻忍受整个建康的流言蜚语,能够当朝维护妻子名声的男人。对于妻子的爱,原来也不过只维持了短短一年。
“史明远投靠了萧允?”顾蓁问道。从前几日送来的消息中,她略微窥见了一些大齐朝堂内部的情形。萧家的这对相依为命的兄妹,似乎心也没有靠的那么近。
“是。”何峮点头道。
“石肴现在何处?”顾蓁问道:“还活着吗?”
“活着呢。”何峮道:“被休弃之后去了城外的一家寺庙,落发做了比丘尼。”
“史明远有没有另行娶妻?”顾蓁接着问道。
面对她的所有问题,何峮都对答地极为流利:“娶了,长公主亲自赐的婚,吏部尚书的妹妹,庶出的。”
说到此处,他主动补充道:“京城中有传闻,说史大人这位新娘子是个泼辣人物,成婚第五日便寻去了石家大小姐的居所。”
“彼时她还未出家做尼姑,只是挪去了郊野,靠着自己的嫁妆过活。但是新的史夫人去过一回之后,石家大小姐第二日便去了寺庙。剪断三千烦恼丝,皈依佛门做了比丘尼。”
闻言,顾蓁轻笑。
何峮拿不准她为何发笑,便没有接话。片刻后只听顾蓁道:“你设法,替我去见见石小姐。”
“我去见她?”何峮有些惊讶。石肴如今落了发,恐怕比当初独自寡居还要不方便见外男。
“我写一封信,你帮着送过去。”顾蓁道:“看看她的反应,回来之后告知于我。不必透露我的身份,若是此事能成,之后和她见面也都是由你出面。”
“是。”
顾蓁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看了雁翎一眼。后者立即会意,坐到了她原本的位置,铺纸提笔。顾蓁则将砚台移到自己面前,就着其中本就未干的墨底开始磨墨。
坐在下首的何峮看着这主仆二人片刻间的举动,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芙蕖对于顾蓁如此死心塌地。那已经远远超过了寻常仆从或是下属对主子的忠诚,她们之间的联系更是一种情,一种难以用言语概括的情。
顾蓁开始说话,离芷开始落笔。两人的配合默契十足,何峮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一刻钟后,离芷将笔杆搭在笔搁上,又转头从一旁翻出空白的信封。然后从顾蓁手中接过晾干了墨迹的信纸,折好装入信封,起身走向何峮。
何峮见状也连忙起身,微微颔首接过离芷递过来的信。
……
顾蕴刚刚走到床榻边,原本正在熟睡中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刹那间暴露出来的杀机,足以让人却步。
待看清来人是谁之后,宇文愈眼眸恢复清明,呈现出一个伤患该有的病态。
“你怎么进来了?”他哑着嗓子问道。想要从榻上起身,才发觉四肢有些无力。
“你发了高热。”顾蕴不必去触碰,只从他泛红的面颊之上便能看出来,“为何不唤人进来伺候?”
门外的侍卫没能拦住顾蕴,自己却仍旧不敢踏入房门一步。
顾蕴从他的口中得知,宇文愈在受伤或是生病的时候,除了包扎换药,从来不让人近身。而且极少看郎中,偌大的一个魏王府连个府医都没有。
她这才注意到,宇文愈身边没有贴身小厮。更甚之,他不论在何处都似乎习惯于独来独往,连离魂冢中的侍卫能近其身的人也没有。
“刚刚睡过去了。”宇文愈从榻上坐了起来,被褥滑下之后,顾蓁看见他白色的里衣上已经有了血迹。
“可用过早膳了?”宇文愈挥手让等候在外面的小厮进来,将一应洗漱用具放下之后又摆手让其退下。
顾蕴看着他抬起左手去拧帕子的时候微微皱眉,便走上前去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帕子,拧干之后放进他右手中。
宇文愈微微愣神,顾蕴却似是没有注意到。只说道:“已经命人去唤郎中了。”
“不……”
宇文愈的话被顾蕴打断:“放心,不会将你受伤的消息放出去。”胁迫郎中的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就驾轻就熟。
郎中被人带到水阁之后,宇文愈什么话也没说,乖乖看诊服药。
看诊过后顾蕴吩咐人将郎中“请”下去休息,不知道的是此时守在水阁中的人有些是从魏王府调出来的,主子受伤之后看郎中的场景,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后面几日接连见到顾蕴每次在外面敲门得不到回应便直接推门进去的画面后,一个个又是偷偷惊掉了下巴。
上一个敢在主子受伤卧床并且没有主动唤人的情况下便擅自近身的,早就成了亡魂。那是位刚刚进府没多久的姨娘,仗着主子的宠爱便觉得自己已然凌驾于众人之上。前去抬尸体的人说,那人被手弩直接射穿了脖颈。尸体的眼睛瞪的极大,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惊愕。
除了受伤的第二日误了早朝,从第三日开始宇文愈便像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朝堂之上。晨起前去伺候的小厮会准时听到召唤,但是晚间负责送膳送药的人却每每都要在门外等上许久。
直到顾蕴处理完一日的事务,看见他们还站在外面,便走出房门过来将门推开。里面的人似是这会儿才听到动静,然后便出声唤人进去。
一来二去小厮们也学精了,每次前去伺候都不是直接去宇文愈的房间,而是先到顾蕴的房门前招呼一声。他们的时间掐得极准,从不会打搅顾蕴做事。
半个月之后,宇文愈伤势大愈,郎中被送了回去,他也开始早出晚归。从南朝送来的战报越发频繁,北朝朝堂对于南朝局势的判断却愈发模糊。
于是关于尚在建康的十万大军的撤离还是继续留守的争辩,便越来越激烈。朝堂之上有党争,可仅限于自家朝堂。那十万大好儿郎,都是北朝子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