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知道,那一箭为何射向的是你而不是我。”宇文愈道:“元叙显然是听了旁人的教唆,他的目的很明确,利用你来杀我。”
“可是‘旁人’显然不这么想。”顾蕴拧眉:“这就是我想不通之处,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顾蕴自问她自身的存在,对于北朝和元家的威胁还不足以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设计这么一出。她顶多就是帮宇文愈赚些钱财,如何能引得别人这么大的恨意?
“郑家的那个老头子那日过来见你,都说了些什么?”宇文愈忽然道:“你详细说与我听听。”
郑逢年那次过来其实主要谈及的人并非顾蕴,而是顾蓁。后面关于她的话题,也只是像平常长辈见到晚辈寒暄一样。
顾蕴看向宇文愈,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她说起了我阿姐和郑家子弟的婚约。”
“详细说来。”顾蓁居然和郑家的人有过婚约,宇文愈着实有些吃惊。
“说是我父亲还在时跟郑家主是忘年交,他们为我阿姐和郑家主的外孙定下了婚约。”顾蕴道:“不过父亲从未向我和阿姐提过此事,想来就算有这回事,也只是两人闲谈时的玩笑话。父亲根本没有当真,若是真的,他必定不会瞒着阿姐替她定下婚事。”
而宇文愈的的关注点,已经被“外孙”两个字引去。他问道:“郑风年有外孙,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他叫棣棠,自幼长在西域。”顾蕴道:“虽然没有西域王室的血统,却被封了王爷。”
“你可还记得阚伯周?就是风翼。”顾蕴又问道。
“记得。”宇文愈点头道。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因风附轻翼,以遗心蕴蒸”,那人替自己取名风翼,狼子野心,昭昭可见。一个西域蛮子,居然也玩儿起了中原的文字游戏。
“棣棠的母亲,是阚伯周父汗的宠妃。”顾蕴接着道:“棣棠设计除掉了原本最受宠阿娜叶公主,夺取了她手中的兵权。后来闲散无争的阚伯周崛起,才有人能够和棣棠分庭抗礼。”
“闲散无争?”宇文愈嗤笑道:“从你说的这几句话中便能知道,棣棠不是个简单角色。他若真的闲散无争,能突然崛起并且从棣棠手中夺权?”
顾蕴不说话了,就静静地看着他。直看到宇文愈别扭地将脸扭过去,才再次开口道:“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阚伯周被棣棠设计追杀,一路逃来中原。而被其全权掌控的西域,开始大举进攻南朝边境。”
“这个棣棠……”宇文愈听得微微蹙眉,道:“他还有哪些事迹,将你知道的,一一说与我听。”
接下来,顾蕴便从棣棠一开始利用萧穆诱骗顾蓁入西域王宫,接着将他设计杀害阿娜叶夺取西域政权、进入建康搅弄风云、游说各路起义军首领接受朝廷招安共同对付淮南王府等事情一一说与宇文愈。
连她说完之后自己都有一种感觉,那便是从前她似乎极少将棣棠此人放在心上,主观意识上觉得他的威胁并不大。可是这么细细地捋了一遍,才有种幡然醒悟、醍醐灌顶之感。
这个人,不容小觑。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处处都有他的手笔却还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威胁性并不大的?不仅是没有对他抱有警惕心,像宇文愈这样没有和他正面交锋过的,甚至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已经不是不容小觑了,这个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有了让人害怕的资本。
“生母是北朝郑氏的女儿,又没有胡人血统,却成了西域的王爷。”宇文愈道:“成人之后又跑到南朝兴风作浪。”
“他所谋,不小啊……”
“你想到了什么?”顾蕴不确定,宇文愈所说的这个“他”到底是郑风年还是棣棠。
“我之前跟你提起过,郑风年就是郑家那个数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奇才,绝对算得上惊才绝艳的人物。”
顾蕴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这样的奇才,难道他的志向仅仅是把郑家抬到和宇文愈家相同的地位?”
“你不是说他因为年迈,所以不得不退居幕后吗?”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需要一个继承人。”宇文愈道:“他有未竟的抱负,有超越众人的才能。奈何光阴无情,他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自己垂垂老去的步伐。他缺少一具能够支撑他完成志向的年轻身体,所以需要找这么一个年轻的身体。”
“棣棠?”顾蕴喃喃道。
“是。”宇文愈点头:“一个有着中原士族血统的人,却自幼在西域王室长大。且不论他成人之后的那番作为,只这过于传奇的身世便能引人深思。”
郑家的女儿缘何成了西域可汗的宠妃?士族女儿尊贵,连中原皇室都看不上,更何况去做一个西域蛮子的妾室。而且,还是带着身世不明的儿子一起。
“郑家此次教唆元叙设下鸿门宴,咋一看上去是想用你困住我。”宇文愈道:“但是最后想要杀的却还是你。”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激怒我。”
“为何要激怒你?”顾蕴问道。
“外面的情景,”宇文愈伸手,顺着窗户指向水阁外侧,“便是答案。”
“他们想要北朝也乱起来!”顾蕴有些激动,若是忽略个中手段手法不同,眼前的这一幕,和南朝之前发生的事情,竟然惊人地相似。
棣棠搅乱了西域,搅乱了南朝。郑风年便在背后筹谋划策,用元帝做枪,搅乱了北朝。如今天下的大乱,居然有九成都和这祖孙俩脱不开关系!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宇文愈一声哂笑,看着顾蕴道:“这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九州分裂成两朝多地已经许久了。大破才能大立,之所以还没有合起来,是因为乱的还不够彻底。只有彻底地将整个天下搅乱,才有望看见大乱后的合并。”
他们的野心,也太大了些!
“我要给阿姐写信,要立刻告诉她这些。”顾蕴急切之下忘记了自己还卧病在床,一时间居然想要起身拿笔。
好在宇文愈早有防备,在她身子离开床榻之前,一把将其按了回去。
“你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怕是已经猜到了。”宇文愈道:“邺城如今的情形一定会传到南朝,一旦走漏了风声,你觉得你的情况,还能瞒得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