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州兵马兵临城下,到建康城破,前后加起来不足六个时辰。大齐历法在贞元十一年二月初九这一日截止,时隔四十年,建康城顶上的天再次改换。
听闻帝都被攻破,皇城之内一片忙乱,所有人都忙着抢夺金银细软、古董摆件等值钱的东西,觉得拿的差不多了,便立即往宫门处跑去。打算趁着淮南军入皇宫之前,携带着足够后半辈子花销的钱财离开皇宫。
但是当跑到宫门前之后所有人才意识到,他们大肆在宫中抢夺财物的时间,是人家“特意”空出来出来的。安州兵马并非没有赶到皇宫,而直接停在了宫城外面。将整个皇宫围得密不透风,却没有半分入内的意思。
于是淮南军要屠尽皇城的传言忽然如风般传遍整个宫城,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花,将所有人炸的五内俱焚,心肝肠肺都要飞将出来。
而此时整个建康城中最热闹也最沉寂的地方,当属余庆胡同第三户宅院。昏迷中的何峮被人带到了此处,安置在客房中由郎中看诊。正厅之中,温昭、洛行风、张玗、芙蕖、阿难以及麦娜尔,处在建康城中的所有淮南王府主事之人第一次全部聚齐。
厅堂中的坐榻是足够的,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坐得下去。他们聚在此处一刻钟,却只得到了一个结论——顾蓁被人劫持了。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阿难,”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阿难忽然转身向门口走去。见此情形,麦娜尔第一个开口并且下意识地追将过去:“你去哪儿?”
“小姐的卧房。”阿难回答道。
不用过多解释,其他人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洛行风开口道:“我已经将这座宅院大大小小所有房屋都查探了一遍,并未发现丝毫线索。”
“未必。”阿难脚步不停,话落人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麦娜尔紧随其后,也抬步迈出房门。
“阿难她们俩和小姐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有些暗号只有她们以及小姐和离芷看得懂。”芙蕖忽然眸光一亮,看着对面的三个男子道:“说不定小姐离开之前留下了暗号,洛将军发现了却没有读出其中的含义。”
温昭自得知顾蓁失踪的消息之后,面上的寒霜便没有化开过。此时听到芙蕖的话,才稍稍有一丝霁色爬上面颊。
于是剩下的四人也立即有了动作,追着已经离开的阿难和麦娜尔而去。
六个人聚在顾蓁摆设简单而整洁的卧房之中,芙蕖以及三名男子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阿难和麦娜尔在屋内巡视翻找。他们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破坏掉顾蓁有可能留下的消息。
而其中洛行风的神情最为紧张,他仔细回忆着之前自己进入这间房所做的所有动作,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万一王妃真的在这里留下暗号却被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毁坏了,那可当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半个时候后,阿难和麦娜尔相对而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失望和颓败。不必她们二人言语,其余四个人已经猜到了结果——这座宅子中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我去宫中提审萧弘。”温昭开口道:“破城之后便没有见到萧允的身影,王妃失踪定然和她脱不开关系。”
但是这个提议却被张玗拦住:“萧弘若是能掌控萧允的行踪,也不至于被一母同胞的妹妹丢弃在皇城之中成为阶下囚。”
“况且王爷和王妃此时皆不在城中……”张玗的话点到即止,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
“那就提审所有和萧允有关联的人。”阿难沉声道:“她的人能够逃离建康城,却不可能将和这座城池的所有联系都斩断。”
“都有谁?”洛行风问道。
“兵部尚书史明远,户部尚书俞青山……”说到此处,阿难忽然停顿下来。她看向芙蕖,问道:“俞青山现在何处?还有石肴。”
“你怀疑是他们出卖了小姐?”芙蕖瞬间听懂阿难话中的含义,不自觉地提高了语调。是了,有可能知道余庆胡同这所住宅的外人,也只有临时被要挟过来的俞青山和石肴了。虽然顾蓁不曾向那二人透漏过自己居所的位置,但是那二人……
“石肴被安置在和拱月楼挨着的那条大街第三条南北向胡同的最后一家!”石肴对着洛行风说道。
后者立即出门,带兵离去。
“我去找俞青山。”张玗话落,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还有谁?”温昭看向对面的三名女子,问道:“除了这二人,还有谁有可能和这件事有牵连?”
阿难正欲回答,流珈从外面进到房中:“姑娘。”
芙蕖立即转过头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何峮被从牢中救出来之后,芙蕖因为没有时间照料,便吩咐了伤势最轻流珈过去看顾。并且嘱咐一旦出了什么事,便立即过来禀报。
“姑娘不要担心,何公子没有出事。”流珈解释道:“并且已经清醒了,是公子让属下过来请姑娘过去的,说是有要事相告。”
芙蕖听闻对方没有大碍,猛然提起的心便放了下来。对流珈道:“让他安心养病,我现在腾不开身。”
“姑娘,”流珈却道:“何公子听闻王妃失踪的事情,说他可能知道王妃的下落。”
……
芙蕖等四人赶到何峮所住的客房的时候,原本应该卧床养病的何峮却穿戴整齐地坐在正对着门的坐榻上。面前本身用于放置茶具的桌案上铺了宣纸放了笔墨砚台,而他手中也提着一支笔,正低头在之上描画。
听见门口处传来动静,他连头都没有抬。一边继续下笔一边说道:“稍等片刻。”
四人知道他想说的内容大概就在笔端,于是围上前来,静静地立在周遭看他落笔。芙蕖看了看他脸上还未完全退下的潮红,回转过去关上了房门。
极少有人知道不学无术的何家二公子的丹青功底居然还不错,只用墨色寥寥几笔便将一个人的轮廓和神态勾勒出来。因为画的快,所以难求精致细腻。但是却称得上一句惟妙惟肖,用来给人辨认,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日我在牢中受审,这人便坐在一旁。”何峮道:“我并未在朝中见过他,可是刑部的官员却对其毕恭毕敬。”
简言之,他绝不对不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而且出现在刑部大牢,也绝对不是因为巧合。
何峮将放下笔,将画作展示给众人观看:“你们可认得,这人是谁?”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芙蕖,贞元七年顾蓁来建康的时候,画上的这名男子也在。当时二人在京中博弈,顾蓁设计将其逼出了建康。
“棣棠!”芙蕖惊呼出声,“他是棣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