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和司澄乖乖跪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
趁着斜倚在躺椅上的安好没注意,两人偷偷把错乱了季节飘落的银杏树叶给偷偷拢过来,垫在了膝下,感受着膝盖下方的柔软,同时朝着在风中轻轻摇摆的银杏树无声道了句谢。
安好放在书册上的目光微顿,听着旁边窸窸窣窣的细小声响,嘴角轻勾了一下又很快抹平。
书页啪的一声合上,两小只忙抬头,目光乖巧。
安好手抵住唇轻咳了一声,“虽然你们两个在这件事情上于情于理说起来都没有做错的地方,示敌以弱也好,装昏迷来应对当时的不利情形也罢,但师傅还是很生气。因为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忘记我对你们的嘱托。”
两人挺直的肩膀一塌。
安好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的发顶,“当时让你们出去之前,我说了什么?”
姜念和司澄对视一眼。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跟多数人一起。”
“玩闹的同时不能忘了对周边危险气息的警惕。”
安好点点头,“那你们做到了吗?”
两只小肩膀又是一塌。
异口同声地羞愧开口:“没有。”
“那我罚你们两个,你们接受吗?”
点头,“接受。”
“跪够一个小时。”
“是。”
安好转身回屋,临走前看了银杏树一眼。
在安好进了门之后,银杏树的树枝又簌簌颤抖起来,抖落了司澄和姜念身前的一地树叶。
两个人又跟小仓鼠似的,把树叶归拢过来,铺在膝盖下方,在膝下软软的触感里,迎着天空中浅淡柔和的日光,眼睛微眯。
“小师兄,不知道那个发烧的小弟弟怎么样了?”
“等跪完一个小时,我们就去看看他。”
“你觉得师傅真的生气了吗?”
“生气了,可师傅就算生气也很温柔啊!”
“小师兄,我有点困了。”
“那你靠我肩膀睡一会。”
司澄往姜念身边凑了凑,把头搁在姜念肩膀上,“你要是觉得肩膀酸了就把我叫醒。”
姜念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司澄的另一边肩膀,“睡吧。”
安好站在窗外,看着窗外那两道靠在一起的身影,凝视了好一会才回头看向静静站在后头的陆玖,“那个小孩子怎么样了?”
昨夜救出来的三个孩子里,司澄和姜念的那位小朋友是本地人,当晚就被裴笙委托派出所给送了回去。而那个小女孩,正是在小吃街上被投投投抱走的那个,现在也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唯独那个让他和裴笙放弃了制定好的计划直接选择营救的小男孩,却是暂时没有查到任何身份信息。
安好只好把人带回了家里,又叫了正好来庄园避暑的秦源过来医治。
“烧是退了,但是人还没有醒。秦医生说那个孩子先天体弱,身体曾经还受过不轻的伤,又在人贩子手里被折腾了那么久,身体状况很不好。”
安好越听眉头皱的越深,“还是没有找到他的家人吗?”
“那个小孩身上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少爷已经把搜查范围扩大到了整个华洲,只要在网上出现过一张对方的照片,就能把人给找出来。但这些数据统计起来太庞大了,还需要一点时间。”
安好点点头,想到昨天那个漂亮又精致的小孩子,才那么大点,怎么会受伤的呢?
“好好看着。”
陆玖点头应是。
直到午饭时间,姜念和司澄已经结束惩戒结伴去看昨晚的那个小弟弟去了,庭院里的树叶被两个小家伙在临走前细心地归拢在了银杏树的树根旁,水池里的大青龟和上次拍卖回来的大海龟正蹲在池边伸着脖子晒太阳,龟壳上各趴着一直花狸猫和一直白色皮毛卷曲的小白狗,裴笙进了家门。
安好正一边看着敦敦一边摆陆玖从食堂提回来的午饭,看见裴笙后递给他一杯水,等他喝完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吗?”
“有了。不过······”
安好看裴笙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不小的转折,“不过什么?”
“我查到的信息是,那个小孩子的父母曾经都是术士一脉的人,脱离家族后隐瞒身份结婚,就在一个月前,他们被仇家找上门,两个人重伤下把拼死把孩子放到了一家福利院里,现在他们两人的尸体已经被各自家族里的人收敛了。不过他们各自家族的人,应该是都不知道两人还有一个孩子。”
安好在裴笙的讲述了捕捉到了一个字眼,“术士?”
“阿好也可以理解为风水师。”
“那这个孩子?”
裴笙摇头,“那两个术士家族世代仇怨,恐怕不会接受这个孩子。”
一时商量不出来个解决办法,关于那个小孩子何去何从的话题就此终止,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默默吃午饭。
司澄趴在窗前,拖着腮帮子看了一会埋在雪白被子里的小弟弟,抬头看向旁边正整理医药箱的秦源,“秦叔叔,小弟弟他什么时候能醒?”
秦源对上她那双期待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孩子,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微笑着回道:“我给他喝的药里面有安眠的成分,这孩子身体损耗很严重,睡觉能让他尽快恢复,等他的身体恢复地差不多了,就能醒过来了。”
司澄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今天能醒过来吗?”
“今天恐怕不行。”
一大一小正说话间,门外又跑过来一个明明因为小短腿步子迈不了很大偏偏还飞奔过来的身影,刚跨过门槛就朝司澄喊了一声姐姐,准确扑到了司澄怀里。
司澄捂住司至清还准备说话的嘴巴,扭头朝床上扫了一眼,发现上面的人没有任何动静才松了一口气,手习惯性地拍了下司至清的脑门,又顺手把他背上的小书包给拿下来,“小声点,没看见床上的小弟弟还在睡觉吗?”
司至清踮起脚尖朝床上看了一眼,双手捂住嘴巴表示自己知道了。
司澄牵着她的手出了门,才开始每日一问,“今天老师教你什么了?”
“儿歌,还有画画。对了姐姐,为什么你和姜念哥哥还有姨姨们都放假了,只有我不能放?”司至清表情很郁闷,眼神很控诉。
司澄正低头给他整理内部凌乱的小书包,闻言点了点他的脑门,“因为只有你是幼儿园。”
“为什么只有幼儿园不能放假?”
“这个我也不知道,要不明天你去问问你们老师?”
秦源听着渐渐远去的童言童语,摇摇头提起药箱,跟正好抱着衣服走进来的图南嘱咐了两声,这才起身离开。
安好趁着敦敦正在睡觉过来看还没有醒过来的小孩。
在秦源药物的作用下,小孩已经昏睡了将近两天一夜。
安好过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房间里的窗帘没有关,斜照过来的阳光再房间里洒下深深浅浅的暗影,给屋子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安好给小孩把了把脉,确认了这个小家伙身体在缓慢地朝好的方向修复中,又掖了掖被角,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两步,身后一道虚弱又含糊的稚嫩嗓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妈妈?”
安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扭头往床上看过去,目光准确地落在了小孩那双浅棕色的眼睛里。
安好一直都知道,这个小家伙长得很漂亮,但现在她才发现,这个小孩的那双眼睛,才是最吸引人的地方。
纯稚透明犹如不含任何杂质的水晶。
安好重新走回来,站定在床边,慢慢摇头,“我不是你妈妈。”
在小孩垂下眸子眼睫毛微微颤抖的时候,安好在他光溜溜的脑袋上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又鬼使神差补充了一句,“我是你师傅。”
小孩身体还太虚弱,跟安好说了几句话又沉沉睡过去了。
好在安好总算知道了小家伙的名字。
裴笙查到的信息里,小孩的父母一直喊他为小乙,而且这孩子到现在连个户口还没上。
现在小孩自己回答,他的大名叫萧乙,谐音小乙。
走出房门,被夏夜的凉风一吹,安好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
她,好像收了第三个徒弟。
收姜念的时候,一方面是因为陈安平和姜念在她前世今生里巧妙的融合,再加上他很喜欢那孩子的性格,在那盏茶后,就自然而然地收了。
收司澄的时候,安好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缘分,不然天底下那么多的乞讨儿,她怎么就偏偏看那么一个抱着弟弟站在诊所门口苦苦哀求医生的小姑娘看在眼里留在心里了呢。
而萧乙,安好敢肯定在过来探视这个孩子之前,自己丝毫没有收对方当徒弟的念头,甚至孩子犹豫着等这个孩子康复后送去哪里养大比较好。
然而在听到那声弱弱的开口唤妈妈的声音,对上那双眼睛,就是心头一动,毫不犹豫说出口了。
空间里,小铃铛突然出声。
安好在小铃铛出声后愣了一会,“所以说,我这第三个小徒弟,还是念念和小橙子帮我找到的?”
小铃铛很语气莫测地回了一句。
说完这么一句,她就匿了。
安好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也没有再叫她。
回去吃晚饭的时候,安好把自己收了第三个徒弟的事跟裴笙说了。
裴笙端着饭碗沉默了一会,给敦敦喂了一口胡萝卜土豆泥,“也好。”
萧乙在那天醒来后,第二天早上又醒了一次,清醒的时间也延长到了一个多小时,被图南喂着吃了点饭。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被秦源允许可以下床出房间在院子里走一会了。
姜念和司澄也知道了师傅收了漂亮小弟弟为徒的消息,现在有事没事都过来陪陪他们的小师弟。
八月份中旬,萧乙身体终于大好后,正式行了拜师礼,成了姜念和司澄的小师弟。
不过安好并没有教他学习跟姜念和司澄同样的东西。
萧乙虽说现在身体被秦源调养的差不多了,但先天不足,兼之体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痊愈的暗伤,都注定了他不能进行大幅度的动作,甚至不能过度动脑。
安好思虑再三后,把自己从开始修炼就一直在练的长生整理出了一部简易的长生诀,准备传授给小徒弟。
不过在此之前,安好把教小乙识字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小乙这个孩子是真的安静,而且才四岁的孩子,正是任性起来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闹脾气的年纪,这孩子真的是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简直听话地不行。
一段时间过去,成功晋级为整个庄园里最受欢迎的小孩子。
就连本来排名第一的敦敦,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因为就连敦敦,也很喜欢被萧乙看着。
暑假悄无声息过去,安好在送不送小徒弟去幼儿园这个决定中犹豫了两天后,还是放弃了。
九月份开学的第一天,一辆小型大巴车停在了安素素她们的院子前面。
姜念和司澄从今天开始正式升入小学四年级,而安素素她们,则是准高一的新生了。
今天是去东海一中报道的日子,裴笙特意抽出一天时间呆在家里看敦敦,安好则是陪着素素她们乘坐大巴车赶赴东海一中报道。
进高中势必要开始住宿,在此之前,安好已经从东海一中寄来的录取通知书里,了解到高中的学生除了家住本地的,外地学生只能一个月回一次家。
所以这一趟,六个人的行李尤其多。
不单单是衣服被褥之类的必需品,还有图南备好的吃食。
到最后居然鼓囊囊地塞了小半个车厢,大巴车的最后三个座位都被行李给占满了。
安好考虑到到了之后还要卸行李之类的,想了想又把陆玖和穆开阳给捎上了。
安素素等人怀着对新学校的期待告别了庄园里的人们上车,大巴车慢悠悠出了庄园大门,朝着她们新的人生旅途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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