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张浩杰的捣乱,但是这场招聘,终于算是正式结束了。
等三天后,张浩杰会让四个同事,分批次先带一小部分人去羊城,剩下的安排好公司工作人员,在火车站迎接,把这三百多人全部安排进羊城莉浩服饰工业园区。
眼下,张贤勇还得准备二哥的婚事,这也是他此刻心头上,最担心的东西,父亲张春生的不省心,加上要分两个村举行宴席,这个场面,一旦没把握好,很容易失去控制,闹出笑话。
张贤勇最担心的就是父亲又在其中搞幺蛾子,虽然给的这些钱,足够把这事办得风风光光了,但是父亲那人,每每想到,张贤勇都得摇头。
接下来的忙碌,让张贤勇很快忘记了张浩杰闹事的不愉快。
从闹事那天过后,张浩杰就在村里消失了,听说又到外面胡混去了。
在农村结婚,办酒席,也就请几个伙夫和厨师,再自己买菜,最后到每家每户借凳子桌子碗筷,这才能把这场酒席办好。
每家每户借的凳子桌子,为了区别谁家的,得用红墨水在背面写上谁谁家的名字,很多农村家里吃饭的碗里镶印着一个一个字,这也是为了区别和别家碗的区别。
这个年代,条件就是这样,张贤勇这次办酒席,也得借,很快,一家人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了,几个亲戚为了和张贤勇家拉关系,主动要求留下几人来帮忙,张春生满面春风答应了。
除了办酒席,还得在两个村里,每家每户去打招呼,还得双方亲戚家都得通知,虽然这次办酒席不收任何礼金。
但是农村人也要面子的,主家不安排人来上门请,别人也不好意思去吃,虽然心里想去吃,但是没主家邀请,自己去吃,讨人嫌。
婚宴定在后天和大后天,后天在张家凹办,大后天在王家湾办,按照人数估计,一家一人的邀请标准,加上各方亲戚,一桌十人的标准,张家凹这边最少得准备五十桌,王家湾那边得准备四十桌。
虽然这是预计,实际上这个数量远远要超过,甚至准备的米菜之类的,最少得双倍以上的准备。
因为在农村,虽然你只是邀请男主人参加,但是多少他会带一两个子女过来,甚至有些不要脸皮的,把全家老少十几人全带来了,这种你还不能说,只能在背后骂娘。
张贤勇最担心的也就这点了,以老爹那种性格,说不定他还真就按九十桌的标准办了,到时饭菜不够,那就尴尬了。
为了不让这事闹出笑话,酒席采购的事,张贤勇决定自己亲自上阵,去市场找批发的鱼档,鸡档,肉铺,全部进行大采购,虽然这个年代很多东西还要票,但是在八六,八七年,只要有软妹币,很多东西都能大批量买到,这点小事,张贤勇反而一点也没担心。
最后忙碌了整整一天半时间,请了几辆拖拉机,才把所有的物资全部运回到张家凹,由于担心天气热,猪肉啥的,都明天再去拉一趟,王家湾的采购标准也全部和这边一样,只是晚一天去拉。
张春生家二公子娶妻不收礼金,大摆宴席,这事很快就在十里八乡传播开来了,各种真假参半的谣言到处都在传。
加上这次张家凹大招工的消息,让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整个乌县传播开来了。
谣言已经有了愈演愈烈之势,包括张春生儿子张贤勇已经成了百万富豪,是华夏首富这种谣言都出来了,反而真正的莉浩老板,张浩初只有小部分知道,大部分人根本不清楚莉浩公司,也不知道张贤勇和张浩初有什么关系。
加上张浩初全家早已经搬走了,原本张浩初就不喜欢出风头,反而是张贤勇借助招工和二哥的婚宴大出风头,不过对于这些,张贤勇也就笑笑就过去了。
对于这次婚宴,张贤勇是很想风风光光办好,或者是为了炫耀,也或许是为了报复曾经那些看不上自己家的那些人,让他们好好瞧瞧,自己家现在有能力,也有条件这样做。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待明天新娘子进门了,这次由于人数过多,最终除了张贤勇家摆了几桌酒席,用于自家亲戚和女方家用的,其他村民的酒席全部摆在祠堂外面的广场上,这里已经成了村里办宴席的专门地方了。
张贤勇从回家到现在,就睡了一晚上好觉,连续几天都在到处跑。
原本事情就会这样顺利下去了,可张春生惹出的乱子,一个接着一个,差一点惹出祸事。
父亲张春生果然是不靠谱,不但帮不了啥忙,还到处给他惹麻烦,叫他去帮忙去鸡档提鸡,最后站在鸡档和人家吹牛炫耀半天,等到最后,他还要求人家价格便宜几毛钱一只。
价格都谈好了,定金都给了的,你到这时候来谈价,这不是捣乱吗?这个年头可不是后世做生意场景,老板可没后世那种服务态度,张春生这一闹,差一点把这事搞黄了,一气之下,鸡档老板直接说这生意不做了,你愿意去哪待,去哪待着去。
这下张春生傻眼了,骂了几句狠话,就光溜溜回家了,张贤勇得知消息,气得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终又浪费半天功夫去给人家道歉,最终花了两包好烟和浪费半天时间,才把鸡拉回来。
从这事后,张贤勇也不敢叫父亲去提货了,叫他帮忙去布置场地,还有到村里各家各户去借桌子凳子,就算这样,张春生也没少给他惹麻烦,直接惹出更大的祸事。
张春生去一家村民家中借凳子,这家村民家里穷,也没女儿,和王翠花家一样,也是几个女儿,而且还是组合家庭。
这家男主人也是带着恭维的语气和张春生商量,说能不能明天自己多带几个小孩去吃酒席,家里小孩多。
可张春生听到这,就炸毛了,我请你一个人,你准备带全家老少都去吃?当我是大户吗?准备吃大户?张春生开始喋喋不休和对方讲道理了。
原本这事也就小矛盾,不去就不去呗,男主人连忙道歉,说不好意思,自己就随便说说。
可张春生仿佛找到优越感了,给对方说道他家为啥这么穷,为什么不上进,为啥吃不上饭,可这时,这家女主人刚砍完猪草回来,站在门口,听到张春生越来越难听的话,脸色顿时变了。
但是这家女主人也是村里有名的八卦婆,一张嘴巴工夫,在村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主,一般家里男懦弱,女的就强势,这家也是如此。
女主人推开门,怒气冲冲冲进屋里,对着张春生就是破口大骂。
“张春生,你有什么本事在这里哔哔,你以前的外号叫屎壳郎你忘记了吗?你全家穷得只剩下屎了,你每天天还没亮就去村里捡狗屎,生怕别人和你抢,你家里米缸里连耗子都嫌弃,你有什么本事在这里炫耀!你家为了吃口饭,去公社偷高粱,被人捉到游街,额头上还被人写着偷狗屎,屎壳郎,你得意个屁呀!”
张春生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着这两年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他以前的历史,早已经没人提起,甚至他自己也有意遗忘以前的事情,但是被这八婆提出来,张春生顿时想起曾经痛苦的回忆。
屎壳郎这个外号陪伴了十几年,那时候,狗屎都是一种生活资料,每天捡的狗屎可以去大队换工分,而且他在全公社,捡狗屎捡得最多,最好,还得到过大队书记的表扬,为此,能得到表扬,还能换工分,一举两得的事,那时候,张春生捡得可欢了。
那次偷高粱的事,也是他一辈子的耻辱,那时候,大家饿得发慌,偷公家的东西成了很多人生存下去的理由,因此,这事大家都理解他,从来没有人提这事了。
因为捡狗屎的事,渐渐,他也有了屎壳郎的外号,直到国家分田地,不在吃大锅饭,大家各自做好自家的那点农活,张春生的捡狗屎生涯才渐渐结束,就算这样,在路上看到一块大一点的狗屎没人捡,张春生都暗暗觉得可惜。
偶尔也心血来潮捡几块狗屎扔到自家田地,用来缅怀过去。
这些黑历史随着张贤勇的崛起,让张春生家很快成了张家凹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小一辈都不记得了,老一辈也基本不会去主动说,也只有这种时候,突然爆发出来了。
张春生也不是那么好惹的,这下是真把他惹急了,他指着这个八婆,惊声尖叫喊道。
“肖翠莲,你个死八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这个没男人要的表子,你以为村里人不知道呀!你是嫁到回水湾,生了个女儿,你男人不要你了,你才嫁到我们村的,你个烂,币,一连生了四个,你有什么资格哔哔呀!”
张春生的话语更加恶毒,彻底把肖翠莲激怒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黑历史,何况在曾经那种疯狂年代,谁没有为了生活和家庭背叛过人格呢。
而被人抛弃,生不出儿子,这两个是所有女人人生中,最难堪的两个问题,张春生这下彻底惹毛对方了。
女人一旦失去理智,比男人疯狂多了,只见肖翠莲整个人双眼通红,浑身颤抖,把手中的猪草篮子一丢,从篮子里面拿出一把镰刀,朝着张春生就砍去。
张春生也被这一幕吓得连忙逃窜,此时的肖翠莲,彻底失去理智了,她只有一个念头,把张春生的嘴巴割烂,让这个屎壳郎成为一个烂嘴巴的。
惊叫声,小孩的哭喊声,还有张春生后背被划了一道口子,嘶声裂肺的哀求声。
这一幕闹剧给这场婚礼增加了不少人气,村里看热闹的,和阻拦的,最终等张贤勇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两个哭哭啼啼的男女。
张贤勇先上前看了张春生背后的口子,好在除了衣服外,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红印,看来这镰刀不利。
张贤勇这才松了一口气,如果真在二哥婚礼的前一天,自己父亲被人砍死在村里,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但是就是这样,张家也成了村里人的笑话了,张贤勇看着哭哭啼啼的父亲,不由感觉头痛欲裂,家门不幸呀!
张春生见到儿子来了,以为有了靠山,准备开始反攻,哭着对肖翠莲开始破口大骂,甚至再一次把旧事拿来说道。
肖翠莲这下越发感觉到羞辱,心一横,把手上镰刀一扔,转身朝自家方向冲去。
张贤勇见状终于忍不住了,朝着张春生就吼道。
“给我闭嘴!”
张春生被儿子一吼,顿时口吐芬芳的嘴巴吓得停住了,哭泣声也停住了,低着头,不敢看张贤勇。
张贤勇感觉自己这次回家是一个错误,不应该主动申请带队的,应该让村里其他人回来,自己安安静静上班不好吗?为什么自己要回来?
正当张贤勇感觉到压抑烦躁的时候,准备把父亲带回去再说,突然,肖翠莲家方向,几声嘶声裂肺地哭声让众人回头看去,张贤勇感觉内心一紧,就看到肖翠莲的丈夫抱着肖翠莲跌跌撞撞跑去家门,嘶声裂肺地喊道。
“翠莲呀!你为什么想不开呀,为什么要喝农药呀!”
看到这一幕,在场众人顿时脸色一变,事情闹大了。
张春生看到这一幕,也是傻了,他也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刚刚的确自己是受到刺激,所以才把对方黑历史爆出来,你爆我黑历史,我爆你黑历史,你还拿刀砍我,我不应该才是受伤的人吗?为啥你想不开呀?
张春生不知道的是,一个女人,特别农村女人,而且还是这个年代,他爆的两个黑历史,都是这个年代农村妇女最羞耻,最难以启齿的历史,可张春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肖翠莲的主动和很多没文化的农村妇女一样,只能选择这种方式来抗议自己的愤怒和悲伤!
张贤勇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呆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一步,竟然闹到要出人命的地方,这下他彻底内心也有些慌了,但是毕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快两年了,早已经不是眼下这些村民可比。
张贤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冲了上去,从她丈夫手上抢过肖翠莲,此时肖翠莲已经禁闭双眼,浑身苍白,身体还偶尔抽搐,嘴边有农药残留,还有泡沫出现。
张贤勇朝着她丈夫怒喊道。
“快去找水,还要一块肥皂,先让她和肥皂水催吐!”
她丈夫此时哭得快晕过去了,浑身瘫软,听到张贤勇的话,半天没反应过来,张贤勇连忙朝他邻居喊了同样的话,邻居这才急急忙忙去家里要水和肥皂水。
张贤勇接着朝人群喊道。
“快去找一辆拖拉机来,快去,要尽快把她拉县医院去洗胃,快点!”
众人七七八八散去,只有张春生傻傻的地站在哪,一动不动,张贤勇此时哪里还有时间管他,可越来越多人的听到消息,围了过来。
这时,邻居终于找到一脸盆水,和一块肥皂,还有一块毛巾一个碗,张贤勇先打湿毛巾,把肖翠莲嘴边残留的农药擦干净,再搞出一碗肥皂水,把肖翠莲的嘴巴拉开,想逼她喝下去。
可肖翠莲仿佛去意已绝,坚决不张嘴,张贤勇都急得快哭出来了。
张贤勇强忍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
“肖婶,你想想你家几个丫头,你如果走了,你家几个丫头没了妈,那得多可怜呀!他们都还十几岁,等你走了,没妈了,肯定得嫁人,到时没了娘家帮扶,受到欺负,连家都回不去了,你就忍心吗?”
肖翠莲紧闭的双眼,此时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了出来,嘴里有点松动,可依然紧咬牙关,她这么多年受到的委屈和心里的压抑,让她走上这条路,张春生只是引信而已。
张春生说的都是事实,大家都清楚,可就是被第一任丈夫抛弃,生活还得继续,可生活你待它如初恋,它还给你的却是更加悲催的生活,肖翠莲嫁到张家凹,结果依然连续生了四个女娃子,加上前面那个,她家五个女娃。
加上这家男人又是一个软蛋,在村里经常受到欺负,肖翠莲只能让自己变成村里人口中的泼妇,这样才能护住一家老少。
张春生今天的羞辱彻底压垮她活着希望,成了压垮她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为什么曾经靠捡狗屎的张春生都能过得这么好,自己辛辛苦苦为了这个家,每天起早贪黑,却是苦得连眼泪都流干了。
看着依然紧闭双眼,咬紧牙关的肖翠莲,张贤勇知道,对方是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只能选择用生命来逃避。
张贤勇在脑海中思虑许久,终于突然想到肖翠莲最愿意看到的希望是什么,连忙继续大声在她耳边喊道。
“肖婶,你要好好活着,不用为生活担忧,你家老大,老二,老三都已经过十六岁,我在这里给你保证,这次除了你们老大外,剩下老二老三,我也帮你带进工厂,让她们有一份好工作,每月能赚一百多,三个女儿每人每年能赚一两千块,用不了两年,你们家也能成为万元户,往后,说不定他们还能找到城里夫婿,到时你们家也能仰起头做人,肖婶,如果你就这样去了,你让我们家怎么面对你们几个女儿,那样我还哪里敢带她们去工厂呀!”
肖翠莲听到张贤勇这些话,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一道缝,嘴巴松动,一口肥皂水咽下,顿时翻江倒海吐了一地,张贤勇身边全是呕吐物,不过张贤勇哪里在乎这些,却是内心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村里的拖拉机终于哒哒响着,冒着黑烟开了过来,张贤勇要来一床被套,扔在拖拉机里面,再把肖翠莲抬了上去,喊了两个年轻人跟着自己一起去县医院。
随着拖拉机远去,在场人群窃窃私语起来,目光多少看上还在傻傻站在那里的张春生,此时众人眼神中的鄙视让他无地自容,低着头朝自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