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翔可不是张贤勇这种毛头小子,几句话就能打发的。
袁翔挨着张贤勇,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一口小兄弟叫得可欢了,这杯酒张贤勇如论如何也拒绝不了,就这样,张贤勇又被灌进三四杯。
此刻张贤勇真的有点醉意了,坚决不再喝了,袁翔这才招呼他吃菜。
一行人酒足饭饱后,随着酒精的挥发和麻醉,袁翔开始打听起张贤勇公司的事了。
“小兄弟,我听说你们公司是香江公司?那你们老板怎么是张浩初呢?”
张贤勇尽管有点醉意,但是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他语气不急不缓地道。
“浩初是我们总经理,老板是香江人。”
“哦,原来也是打工的呀!”
袁翔有些失望,但是张贤勇接下来一句话让他又聚精会神起来了。
“但是老板是张浩初女朋友呀,这个公司是他们一起建立的!”
“原来是这样呀!”
“你那你们公司现在规模有多大了?”
张贤勇转身看了袁翔一眼,猜测他今天来的目的到底是来干嘛的。
其实张贤勇对公司规模是最清楚的一个人了,毕竟公司仓库每天每月出多少货,他一清二楚,但是这些肯定不能给外人知道,所以张贤勇也是随口回道。
“我们也才刚起步,公司成立还没两年,因为公司没有自己的加工厂,到了今年下半年才陆陆续续有自己的加工厂,工厂规模第一批人也就一千人左右吧!”
袁翔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失望了,他原本以为这个莉浩公司很大了,毕竟他听到的传言是已经有数万人的公司,可这才千把人的公司,明显对乌县来说,没什么帮助。
但是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你们公司有没有计划来乌县发展呢?建一个制衣厂什么的,来帮助家乡发展。”
张贤勇一脸懵逼,这才反应过来,袁翔今天来的目的,可他只是一个仓库经理,哪知道这些,不由连忙回道。
“不好意思,这些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管理仓库的,对这方面不是很熟悉,这样吧,我把我们公司的招商部电话给你?”
袁翔注定失望了,得到电话后,也没了刚才的热情,匆匆忙忙吃点东西,几人就离去了。
这场酒席直到中午一点半才结束,村民才陆陆续续离去,村民离去的时候,还自发把自家的碗筷凳子桌子带走,只留下遍地狼藉,残渣剩饭。
张春生今天是被灌酒最多的,彻底喝醉了,胡言乱语敲着碗筷,被大哥和二哥联手架回去了。
张贤勇红着脸,看着热闹背后的空虚,不由心里越发落寞,自己从前向往的农村生活,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坐了许久,或许众人也知道张贤勇今天喝了很多酒,所以也没人理他,任由他坐在哪,慢条斯理吃着饭。
吃完饭,张贤勇看着人流渐渐散去,这才开始打扫。
他拿起一个扫把,低着头,开始打扫,中午的太阳有些刺眼,他踉踉跄跄正准备把一条歪了的凳子扶好,可凳子被一双小手拿起,张贤勇抬头一看。
“却是张招娣,小姑娘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也不待他回答,就抢过他手上的扫把,开始认认真真打扫起来。”
其实除了点残渣剩饭,鱼刺之类垃圾外,其他也没什么垃圾,连碗筷都不用收拾。
虽然每一桌都是十六个菜,可等宴席结束后,桌子上的饭菜都被村民连同汤汤水水全倒到自己家碗里了,顺带把自家凳子椅子带走,只留下满地残渣。
张贤勇喝了七八杯高粱酒,此刻迎着太阳,感觉浑身没劲,晕晕乎乎,刚好屁股下面有一张凳子,就坐着,看着张招娣小姑娘拿着扫把,擦着汗水默默地打扫着。
张贤勇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脑海里胡思乱想着,如果自己娶一个农村姑娘,其实也挺好的,吃苦耐劳,安安分分。
太阳晒得欢,张贤勇把凳子搬到祠堂门口,靠着门把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直到张招娣把他摇醒,他才迷迷糊糊看了她一眼。
“招娣,怎么了?”
张贤勇有些迷糊地问了一句。
“我拿凳子。”
“什么凳子?”
“你屁股坐着的凳子。”
“啊?哦,好的,张贤勇这才反应过来,拿起屁股上的凳子,果然背面写着张招娣家的标记。”
“给!”
“嗯!”
张招娣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张贤勇睡了一觉,这才感觉到清醒一些,看了看手表,已经二点半了,再看看祠堂里里外外,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这才突然想起,张招娣这小姑娘在这打扫了一个小时了,见她额头上全部是汗珠,不由有些心疼地道。
“你坐会,我给你倒杯茶去。”
不待小姑娘回应,就去祠堂里面,找到自家茶壶,倒了一杯茶端了出来。
张招娣手忙脚乱地接过茶,轻轻地抿了一口,低着头。
两人之间,突然没什么话题了,张贤勇就静静地站着,看着低着头喝着茶的张招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招娣仿佛运量许久的勇气,突然鼓起勇气,她抬起头,双眼睁得大大的瞪着张贤勇娇羞地问道。
“贤勇哥,你有对象了吗?”
张贤勇刚刚睡醒,其实还在迷糊中,突然听到这个回头,脑子不好使地回了一句道。
“还没有哦,你不是也没有吗?”
张贤勇这句话很容易产生误会,此时小姑娘满脸羞红,再一次低下头不语。
张贤勇说完这句话,才察觉这句话有点问题,但是看到小巧玲珑可爱型的张招娣,他突然想解释的话,瞬间在嘴边停住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有种暧昧起来了,终于还是女孩子脸皮薄,再一次喝了一口茶水,把杯子递给张贤勇,鼓起勇气再一次说道。
“贤勇哥,我能跟你一起去羊城吗?”
“可以呀?我处理完事后,也就过两天走了,到时你和我一样走就行了。”
“嗯!那我先走了。”
“嗯”
小姑娘拿起凳子就小跑走远,气氛顿时消散一空。
张贤勇看着空空如也的祠堂,不由唉声叹气,提起茶壶,往自家方向走去。
到了家,张贤勇才感觉家里空落落的,父亲张春生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在房间里呜呜大睡,大哥和大嫂去送客人去了。
因为二哥结婚,张春生早早就在离后院五十米的地方,花了几百块钱,建了一个二十来平方的小平房,张春生那小气劲,也就这么大出息了,建好后,一直锁着,以前一直没用,待结婚这天才让二哥两口子住进去。
张贤勇突然看到空落落的房间,也感觉到空虚,躺在有些气味的床上,张贤勇感觉精神好了许多,刚刚睡了一觉,此时酒也醒了,满脑子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因为昨天肖翠莲那事,他到现在都还没认真看过自己的二嫂,脑海里,只有那天在门口那个尤见可伶的女子,这个念头一想就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那个影子。
他想赶走脑海中那个影子,他知道自己和二嫂永远不可能,只是男人的幻想而已,但是男人的幻想就是这么无理取闹,最后那个女子的容貌渐渐变成另外一个可爱的女生模样。
张贤兵的婚礼第二场在王家湾举行,这场宴席依然是轰轰烈烈结束,留下一地狼藉,两天的宴席结束,张贤勇终于松了一口气。
尽管结束了,张贤勇因为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不得不推迟两天才去羊城,肖翠莲的事情总要确认没问题了,他才能放心走。
张浩初也安排了几个张家凹的同事回村一趟,和几个同事一起,把三百多人分批次一天内全部安排上火车,到了羊城火车站,也安排了大巴车接送。
因为肖翠莲的原因,待过了两天,肖翠莲出院后,张贤勇这才放心前去羊城,张小红是个急性子,提前和她大姐跟着大部队走了,只留下张招娣和张贤勇一起前往。
或许在张招娣心中,还有些小得意。
这次招人,张贤勇家也有一个名额,最后决定给大哥,二哥刚结婚,暂时不出去了,留下照顾家里。
走之前,张贤勇特意和父亲张春生谈了一次,张春生的性格就那样,肖翠莲的事情发生后,他的确收敛了很多,但是张贤勇知道,这货要不了多久,又会丑态百出。
张贤勇这次和父亲谈的事,是商量要不要去羊城买房,全家人搬出去算了。
张贤勇这个话题一提出来,张春生就如同油锅里的蚂蚱,跳起来坚决反对,无奈,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张贤勇只能告别家人,准备和张招娣两人一起去羊城。
第二天大早,母亲给他做了一碗面,上面放着两个煎鸡蛋,正在烧火的二嫂依然还是那副模样,完全没有新婚快乐的喜悦,沉默不语。
张贤勇偶尔打量了一下,又无奈地低着头把面吃得干干净净,背着背包,直到走出门,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张招娣跟在张贤勇后面,小脸难掩兴奋,一路上,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县城就是她这辈子走过最远的地方了,眼下却是要去千里之外的羊城,小女孩怎么可能不兴奋。
随着火车的缓缓开动,乌县火车站缓缓倒退,张贤勇的心情却是越发沉重,这次回家,让他精疲力尽。
以前,家里穷,每天为了吃口饭,那有这么多鸡皮蒜毛的事情,可家里条件越来越好,各种糟心的事情越来越多,可你又不能不管。
张贤勇的沉思很快被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张招娣一路各种奇怪的问题,问过不停,对眼前这一切都是那么新奇,拉着张贤勇叽叽喳喳。
张贤勇是真没什么心情回答,随口扯了两句,就闭眼了,让小丫头气鼓鼓地看着他。
好在火车上人很多,对面也是一对中年夫妇,见到这丫头问过不停,几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张贤勇也懒得管,在家这几天折腾得心力憔悴了,终于清净一会了,此时也是白天,也不担心小偷,就闭着眼睡了过去。
直到下一站的鸣笛声响起,才把张贤勇吵醒,张贤勇打了一个哈欠,这才发现身边的小丫头竟然不在。
应该上厕所去了吧,张贤勇又扫了一眼对面,发现对面夫妇也不在,顿时有些疑惑起来,三人都上厕所了?
张贤勇脑海里只迟疑了一秒钟,顿时站起身,朝最近的厕所跑去,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
张贤勇这才真的急了,自己一直防备小偷,可下意识忘记了另外一个比小偷还严重百倍的东西,那就是人贩子,八九十年代,火车上,除了小偷最出名,还有一样东西最出名的就是偏远地区的人贩子。
这个年代,很多地方的人贩子猖狂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张贤勇也是在羊城看了很多报刊才了解到一些黑暗的,如果张招娣被人贩子拐走,那自己可真千该万死了。
张贤勇看了看时间,发现才过了不到半小时,那说明从自己上车,这次鸣笛声是才第一个站,如果对方真要逃走,肯定会选择这里下车。
张贤勇连忙朝最近的一个出口走去,这时,火车再一次鸣笛,说明这个站点就快要走了。
张贤勇急得直冒汗,恨不得掀自己一耳光,终于找到一个出口,三步作两步跳下火车,这个站台和乌县站类似,是一个小站台。
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张贤勇双眼一瞪,顿时看到站台出口的地方,一对夫妇拉扯着张招娣,往出口走去,张招娣这时也明显察觉到不对,可她才一米五多的个子,个子娇小,没什么力气,加上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怎么求救,只能哭丧着脸,被夫妇拉扯着往出口走去。
张贤勇此时怒火中烧,这辈子没这么愤怒过,大步朝前冲去,一边冲一边喊道。
“快抓人贩子!”
站台上的人群和火车窗户的人群顿时被这一声惊到,都朝这边看来。
这一声自然也惊到了人贩子,中年夫妇互相看了一眼,顿时顾不得这么多了,两人架起张招娣就往前走。
张招娣此时听到张贤勇的声音,也是受到了鼓舞,被架起的身子,连忙乱踢,口中喊着。
“贤勇哥,救我,救我!”
中年妇女一手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发不出声。
很多围观群众看到这一幕,也知道了大概情况,终于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冲出来,挡在两人面前,把出口给挡住了,有了人带头,很多人把两人围住。
张贤勇气呼呼赶到,一把把张招娣扯了过来,另外一脚就朝中年人踢去,对方哎呦一声,就后退几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有了张贤勇带头,围观群众你一脚,我一脚,把两人踩倒在地。
实际上无论那个年代都一样,大家对人贩子都深恶痛绝,但是在很多落后山区,很多光棍娶不到老婆,只能想这种办法去拐骗,去抢,渐渐,他们当地渐渐把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淡化了,渐渐把它当成道德事件了。
看到抱着自己哭成小花猫的张招娣,张贤勇想发火骂的心思也淡了,不由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了几下。
终于,在火车站的工作人员通知当地的公安到来,把人贩子和张贤勇两人带走,这事才算了结。
在公安局,把这事处理完后,张贤勇还留了电话,这才带着张招娣重新准备从这个站点搭车到羊城,这来回折腾,两人到了羊城,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
经历这事后,小丫头拉着张贤勇的手,都不敢放开了,张贤勇给她讲了火车上很多骗子,小偷,拐子的事情后,吓得小姑娘之前第一次出远门的喜悦早已经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惊惧不安。
两人下了车,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这个年代羊城晚上的治安也就那样了,特别还是火车站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这么晚也没出租车,无奈,只能搭了一辆摩的,两人到了张贤勇住的地方。
在八九十年代的火车站,搭摩的,也得看运气了,或许司机就是兼职做无本买卖的,所以一路上,张贤勇特别紧张,时刻观察着,还在最后平安到达,张贤勇最后还大方多给司机五毛钱。
张贤勇目前住的地方是一个一室一厅,房间面积很大,还带大风扇那种,实际上,在莉浩公司,到了经理这个级别,每个月房补都有两百块钱。
在一九八六年的今天,二百块钱,可以在羊城市区租一个三房两厅了,还带大阳台,但是张贤勇一个人住,不需要这么大的地方,这个地方离仓库近,一房一厅面积也足够大,三十五块一个月,他挺满意的。
到了张贤勇住的地方,张招娣今天紧张一天的心,终于好了许些,开始四处打量起这个房间了,这个房间是六楼,视野很好,大晚上从阳台往外看去,远处的灯光一闪闪的,好看极了。
张贤勇今天是真的累,见到张招娣脸上露出绚丽多姿的笑容,不由也感觉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到了熟悉的地方,那种自信的感觉,渐渐回到这个年轻的仓库经理身上。
他脱掉上衣,打开水龙头,冷水狠狠地打在他身上,这段时间的压抑和燥热,终于被一洗而空。
张招娣看着远方高楼上的灯火,不由小脸露出羡慕的神色,自己竟然也来到城里了,还能看到这么好的风景,微风轻轻拂过,张招娣感觉到全身舒服,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是她一直向往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