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杨家,秋桐扶着杨茉下了车,梅香已经迎了出来,见到杨茉道:“小姐,圣旨来了,宫里……宫里的……人在等着小姐呢。”
梅香话音刚落,杨茉听到一阵议论声。
“我早说刚搬来这家不简单。”
“婶子就乱说,说不得是犯了事,衙差找上来能是什么好事。”
“我们就瞧着……”
小小的胡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聚在杨家门前东张西望。
杨茉走进内院,一眼就看到旁边几个官员和三个内侍。
陆姨娘看到杨茉顿时松了口气,忙去拽旁边的杨名氏,杨名氏忙走到杨茉身边,“大小姐,你可回来了。”
杨名氏的声音刚落下,内侍脸上不耐烦的神情去了干干净净,立即笑着看向杨茉,“这位就是杨大小姐!”
杨茉忙上前行礼,内侍依旧笑容满面,旁边的太医却已经等得不耐烦,十分倨傲地看着杨茉,“皇上隆恩,杨氏还不跪下接旨。”
太医的眼睛里看似带着轻视,其中却又含着十分的不甘和羡慕。
圣旨的内容虽然还不知晓,杨茉已经肯定是和疟病有关的事,否则太医院的官员就不会一副便秘的表情,明明心中有怨气,却又不能吐出来。
杨茉跪下来,杨家的众人也跟着跪下后面,内侍这才拿出圣旨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罪官杨秉正之女杨氏,治疟有功,特赐还杨家保合堂。京畿疟病盛行,着杨氏旁助太医院平疟,尽心奉职。另行恩赏。”
这是要她协助太医院治疟疾,杨茉静静地听着,如今朝廷手中已有金鸡纳树和黄花蒿的药方,要平疟应该不难,按照圣旨所说,将来必定是大功一件。
怪不得童御医会帮常家害她,若是太医院给她定罪,说她治死了杨蟠,就不会有今天的圣旨,朝廷更不会赐还保合堂。
杨茉带着杨家众人谢恩。内侍将圣旨交到杨茉手上,“杨大小姐起身,咱家在这儿给您道喜了。”
杨茉又向内侍施礼。然后看向身边的秋桐,秋桐立即明白过来,让婆子准备喜银送上去。
没想到杨家孤女做事这般周到,内侍眉开眼笑,不管太医院会如何。他这趟差事算是办好了,转身吩咐旁边的小内侍拿了喜银带人出了杨家。
太医院的官员站在旁边议论纷纷,然后其中一个站出来咳嗽一声道:“我们后天就要动身去平疟,杨大小姐也准备一下,”说着顿了顿,“朝廷的差事非同小可。杨大小姐要仔细应对,否则出了事……只怕谁也帮不了你。”
这话是说给她听,恐怕也牵连上了闫阁老。是她求闫阁老要拿回杨家的保合堂。整件事和闫家离不开关系。
杨茉道:“平疟这样的大事,朝廷真正依仗的是各位大人,民女不敢逾越。”
无论他们说什么,杨氏总能伶牙俐齿地回过来,太医院官员冷笑。现在不是跟黄毛丫头逞口舌之快的时候,几个人互相看看甩了甩袖子。陆续走出杨家大门。
杨茉将手中的圣旨又打开细读了一遍,陆姨娘这时才敢走出来,“大小姐,这是真的,朝廷将保合堂赐还给杨家了。”
杨茉上前走几步伸出手来紧紧地保住陆氏。
陆氏被吓得不知所措,半晌才回过神来,也伸出手试着安慰杨茉,“大小姐别着急,疟病一定会治好的,大小姐若是害怕,就……就……多带些人过去……要不然我也跟着……”
杨茉从陆氏怀里起身,脸上都是笑容,“姨娘,晚上我们摆桌宴席庆贺可好。”
陆氏忙点头,“好,我让厨房准备饭菜。”
陆氏尽量地张罗做杨茉平日里爱吃的饭菜,有这样的喜事,大家做事都觉得轻松,很快就将桌子摆满了,杨名氏才坐下,莹姐就抓了块奶汁角,杨名氏不禁斥骂,杨茉笑道:“族婶就由着莹姐,这里也没有旁人。”
杨名氏这才住了嘴,埋怨地看女儿,“你瞧瞧杨大小姐,若是能学到半点,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
连陆姨娘也跟着笑起来。
这样随意的说笑,没有了席间虚假的应酬,才是杨茉最向往的日子。陆姨娘平日里吃的少,如今女儿在身边,胃口也好了些,吃了几块碳烤的羊肉,就开始不停地给杨茉夹饭菜,杨茉面前的盘子很快就高耸起来。
屋子里饭香四溢,杨茉让秋桐几个丫头也坐下,大家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一直闹到很晚杨茉才梳洗完和陆氏一起躺在床上说话。
屋子里只有母女两个说话的声音,陷在软软的被褥间,杨茉觉得说不出的舒服,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京中大多数人家都灭了灯,只有童御医还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等着见冯阁老一面。
“我们老爷真的已经睡了。”
冯家下人来相劝,童御医却依旧不肯起身,哭丧着脸,“那我就等到明日一早。”
下人不禁叹息,“大人这是何必呢,我们老爷受不起啊,大人是堂堂的朝廷命官,怎么好跪在我们家的院子里,这若是传出去可如何了得。”
童御医仍旧不为所动,“我不知别人,冯阁老就是我的衣食父母。”说着悲悲戚戚地哭起来。
下人在一旁等了一会儿,没有法子只好又去冯阁老屋里通禀。
童御医正觉得膝盖如同针扎般疼痛,腰也断了般再也挺不直,下人恰好这时候回转,“老爷请大人去书房呢。”
童御医顿时欣喜,身上的疼痛也去的无影无踪。
童御医进了书房,冯阁老正躺在贵妃榻上休息,童御医二话不说立即跪下来,“恩师您可要救学生啊。”
童御医学着文官的样子和冯阁老攀师徒的情分。
冯阁老抬起眼睛,仔细看了童御医一眼,才缓缓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保定,保定啊,你快起来,我何时成了你的恩师。”
“恩师,学生知道错了,学生该听恩师的话,不去招惹杨大小姐。”
冯阁老叹口气落下眼皮,“就算你不是寒窗苦读科举入仕,想必也一样寒窗苦读才有了今日的仕途,堂堂七尺男儿。和一个姑娘家过不去,也不怕别人看着笑话,”说着意味深长。“我早就让你们将目光放远点,不要计较一时得失,你们偏不肯听。闹出事来,又让我想办法。”
冯阁老说着挥挥手,“走。走,我年纪大了,这把老骨头快被你们折腾散了。”
童御医抬起满是冷汗的额头,眼看着冯阁老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平稳,趴伏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才好。
是该出声吵醒冯阁老。还是安静地退下。
过了一会儿,冯家管事上前给冯阁老盖上薄被,然后将童御医引了出去。
童御医不知所措。拉着冯家管事不肯松手,“阁老这是什么意思,是不肯管我了,还是……”
冯家管事这才道:“大人回去,我们老爷这是答应要帮忙了。您就安心去平疟到时候您就知道了。您就想着若是立下大功,将来也能功过相抵。您说是也不是。”
童御医慌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您说的对。”然后作揖行礼,提着官袍转身退出去,活像夹着尾巴的狼。
冯家管事半晌才抱起手看童御医的背影,就这个模样还能当官。
内室里传来冯阁老咳嗽声,冯家管事才进去服侍,冯阁老要去内室里歇着,就让冯家管事伺候上了床榻,“要找一个接班人喽。”
“满朝文武都在老爷心中,老爷说谁行,谁就行。”
冯阁老摇头,“都不中用。”
下人一时揣摩不透冯阁老的意思,“您是说……”
“要看这次科举……常家的后人也该入仕了。”
原来老爷心中早已经有了打算,“您是说常五爷。”
“他这样挺好,早早撇开身上的婚约,才更有前程,”冯阁老说着脱下长袍盖上锦被,“女人啊……何足道哉,该有的时候妻妾成群,甩也甩不掉。”
……
杨茉才让人将保合堂收拾出来,还没来得及采买药材,就到了要随太医院出京的日子。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杨蟠的案子还没有贴出审理的日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定数。
杨名氏干脆地道:“大小姐放心,这里还有我呢,你那族叔明日也要来京了,这案子我们怎么也会告到底。”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不在京中总是放心不下,杨茉嘱咐杨名氏,“有什么事就让人捎信过去。”
杨名氏点头。
杨茉这才上了马车,秋桐、春和也跟着上车,车外有两个跟车的婆子和四个家人一起出城。
等了一会儿,沈微言才背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过来,站在车前喘口气,沈微言向杨茉赔礼,“药铺有事耽搁了片刻。”
沈微言用黄花蒿治疟已经有了些经验,这次能随她一起去治疟,也让杨茉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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