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科在京中没少听说杨大小姐的事,他觉得外面的传言多有不实,将杨大小姐的事说得过于让人惊骇,古往今来的神医出现不少,那都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得到世人认可,疟病的方子出自杨家祖上,不能代表杨大小姐医术了得。
童院使将病患性命当做儿戏,对痘疮治疗所不闻不问,一味想陷害杨大小姐,这样的无耻行径让他气愤不平,来到疫区他首先就要重新布置人手,用朝廷的治疗所为百姓减少病痛,制止痘疮继续蔓延。
他可怜杨大小姐的遭遇,却不能将治疗所交给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杨大小姐不能担起这样的重任。
丁科早就拿定了注意,按照从前朝廷平瘟的惯例,将眼前的治疗所整理出模样,眼前这个病人却暂时吸引住了他,他也想借此探探杨大小姐到底有多大本事。
杨茉将病人耳后乳突露出来给丁御医看,“您瞧,这里已经肿胀,说明聚毒于此,邪毒在里宜下之,切开让邪毒流出,以便于更好的治疗。”
杨大小姐这是用了疮疡科的法子治大头瘟。丁科将目光落在杨大小姐身边的小盒子上,这盒子里的工具他见过,大周朝中能将工具做的这样精细的只有济家。济家的工具平日里都难得一见,现在竟然给了杨大小姐。
丁科思量间,杨茉已经利落地在病人耳后切口,将准备好的小竹竿插进去,很快就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来,周围的御医不禁凑过来仔细张望。
“真的有脓水。”
“从来没有人将病患耳后切开过。”
“这里向内和耳朵相连,若是严重会成脓耳进而累及头脑,”杨茉接着道,“要将流出的液体收集起来。撒石灰然后掩埋。”
周围的御医眼看着议论,将身边的人推出来,“你是疮疡科的,你来说说可用过这种法子?
那御医仔细地看杨大小姐的动作,他并不是没用过这样割开拔毒的方法,只是这并不是肿疡,就算他看了也不会用这种法子。
丁科将杨大小姐怪异的治疗归结为外科郎中的方法,虽然闻所未闻,杨大小姐却手法娴熟,不像是胡乱作为。
“要用什么药剂?”丁科仔细看着问过去。
“主药用连翘、僵蚕、升麻、当归、大黄、马勃。待面目肿稍消再减大黄。”杨茉将大头瘟的药方说出来。
杨大小姐说的药剂没错,丁科听着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也许杨大小姐用血治痘疮也有她的道理。
丁科刚要问“痘疮血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却突然发现病患在流涕。
奇怪无论是痘疮或是大头瘟都没有流血涕的情形。
丁科不禁将病患的手拉起来细诊,杨茉也觉得奇怪,难道是他们都诊错了?杨茉忙看向旁边的妇人,“除了发热、头痛、呕吐之外,可有别的症状?”
那妇人哭道:“我男人知晓得了痘疮便将自己锁在山上的窝棚里。不让我们靠近,生怕传上病症……”在山上的窝棚中养病,也是怕官府的人查到将人带走,他们早就听说生了痘疮的人会被不声不响地处死,也是想要拼出一条生路才这样做,“昨晚他的烧退了。身上的麻子也少了许多,这才要归家,谁知道从山上下来就摔在了地上。”
“我们在家养了一晚。用了官府发下来的草药,我男人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听说治疗所有神医……我们这才……这才……求求您……救救我男人。”
这样的话将御医们听的面红耳赤,这农妇不求御医而是求杨大小姐这样的小姑娘。
淡淡的血不停地从病患鼻子中流出来,杨茉拿起旁边的瓷片接了一些放在一边。不像是鼻涕。鼻涕不会是这样不停地淌,也不像是鼻血。鼻血没有这样淡。
杨茉看向沈微言,“拿些冰块来。”
将冰块敷在病患头上,若是鼻子里面有血很快就应该会止住。
御医将病患围住,丁科皱起眉头,“这么多病患要照看,你们一个个都围着做什么?”
御医们这才散去了一些,各自去忙碌,却还不断地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大小姐您给开些药!”旁边的农妇还在不停地求着。
并不是她不给开药,而是现在弄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病。治头瘟的药已经吃了下去,杨茉看向丁科,“丁御医,您看看是不是要用针。”
吴家的小男孩就是用了草药和针灸的法子已经见好转。
丁御医点头,“如今已经服药一刻钟,正好施针。”
还是旁边的吴大太太来安慰地上跪着不肯起来的妇人,“你放心,杨大小姐和御医定会尽力救治。”说完她感激地看向杨大小姐,如果没有杨大小姐她的两个孩子说不定已经没了,她也一定会跟着一起去,可怜婆母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生活。
杨茉低头看向瓷片上病患淌下的类似鼻涕的东西,轻轻晃一晃液体没有结痂。
丁御医已经吩咐旁边的御医给病患施针,几个太医院的学生上前搬动病患的头部,要亮出针灸的穴位,病患鼻子里的水流的更加多起来。
杨茉像翻书一样想将脑子里所学的东西掏出来温习一遍,到底哪种病才和眼前的症状相吻合。
“等一等。”杨茉开口阻止太医院的学生。
董昭站在旁边仔细看着,正要再走几步上前,看看杨大小姐发现了什么,不经意地抬头却看到了柳成陵。
董昭脸上惊讶的神情一闪而过。
阿玖和蒋平先走上前给董昭行礼,董昭皱起眉头,询问蒋平,“什么时候到了这里?”
蒋平愁眉苦脸,“就从朝廷来平瘟……一直到现在。”
这是疫区怎么说来就来。董昭目光深沉,蒋平也明白里面的意思,只是少爷的决定谁又能改变。
“世子爷,您也劝劝!”蒋平低声道,少爷和董世子交情一直很好,在少爷面前能说上话,也就是董世子了。
柳成陵向董昭微微颌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个人不好说话,董昭眼看着柳成陵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走向杨大小姐。
董昭眉宇间不禁一皱,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蒋平趁着旁边没有人注意,将董昭引到一旁说话,“世子爷,您可要帮帮忙,点拨点拨少爷,让少爷别这样糊涂着了,我们在旁边也好伺候不是。”
这话是从何说起,董昭道:“公子的事,还用得着我来说?”
“这次不一样,”蒋平低声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您别瞧我们少爷聪明,可遇到这些事也是转不过劲来,您就说杨大小姐,自从遇到了杨大小姐,少爷就一直跟着,这……连疫区都来了,仔细想想还不就是上了心,您帮着说透了,我们也好解脱,免得云里雾里猜来猜去。”少爷性子冷,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董世子和少爷就如同亲兄弟自家人,这种情形下肯定会帮忙。
蒋平眼见着董昭抿起了嘴,“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诶,蒋平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董世子会拒绝,“您可不能眼看着……我们少爷身边一直也没有人,杨大小姐人好,心肠也软,我们瞧着也是一等一的合适,您说要是成了,那得是多大的喜事,您成就了好事,将来我们少爷也会记着您的好,您说是不是。”
若是成了,那可真是他的好事。董昭一言不发,脸色生硬。
董世子是武将,在战场出生入死是没话说,遇到儿女情长也难免不好意思,一个大男人做三姑六婆的事,也是委屈了世子爷。
蒋平苦着脸,“我也是没法子,少爷可信的人不多,能说上话的也就是您了,”说着顿了顿,“碰巧您也来了这里,这可不是上天要成全好事么,您就顺水推舟用把力气。”董世子向来宽宏大量,这些小节不与人计较,所以蒋平才敢敞开了说。
董昭眼睛一扬,自从知晓太医院和杨大小姐来平瘟,他就上奏折自请这份监察的差事,好不容易等到朝廷批了奏折又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原来是上天安排好了,让他来做这个大媒。
看到董昭不怒自威的模样,蒋平顿时语塞,这是怎么了,这几天的事他怎么办都觉得不顺。
董昭沉声道:“公子没有出过痘疮?”
没想到董世子会提起这件事,蒋平摇头。
“那你该想法子将公子劝走,不该操心这些事。”
蒋平道:“您没看到,公子的心都在那位身上,那位不走,公子怎么能动弹,所以才请您帮忙。”
董昭眼睛一扬神情有些不耐烦,明显和平日里不太一样。
蒋平正要再说话,那边就传来丁御医的惊呼声。
“你说什么?是脑从鼻子中流出来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髓海流出人岂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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