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憋着一口气的活着,好叫陆母看看,她不是她以为的那样没用。
如今陆母死了。
她一下子失去了前进的动力。
她坐在黑暗的房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挨打一个号码,那是很多年前的殷秋的电话号码,她知道殷秋现在的电话号码是另外一个,她也知道一个电话号码是多少,但是她不会打给他的,他们不该有联系。
她已经卑微到这种地步。
她想,她不能这样下去。
她走出门,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走着便蹲下身抱着了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二十四五啦,一事无成,将日子过得这般邋遢糟糕,可真叫人觉得丢脸,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人不都是这样么。
除了天生含着金汤匙下来的人,又有多少人能够改变自己这一生,纵然有,也不过是凤毛麟角。
她不过是个平凡人,但是过上普通人的一生,便用尽了全部力气。
可如今,她连这普通人的一生都似乎不能够拥有了。
她回家,出门,回家,痛哭……
日子在不断重复,她的病情并没有任何好转。
她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干干净净的走进了海里。
这里有大海,她却很少来,最开始想来,陆母不答应,后来长大了就不想来了,很多事都是如此,一旦错过,也就不要了。
她将一只脚跨进冰冷潮湿的空气里,好像一瞬间就把三世缱绻化作冰霜,沉入海里。
她慢慢的走进深海,随波逐流,无所依靠。
她一直昏迷着,不知道在海上飘泊了多久,最后却被他人所救。
轮船上,她终于醒了过来,满目高鼻深目的人,她躺在床上,眼睛轮了一遍,愣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来。
她没有说话。
下午有人来给她换点滴,看她醒了,问道:“Whydon'tyouwakeup?(醒了怎么不叫人?)”
陆无依没有说话。
那人便以为她是个哑巴,也就没说什么,只一会儿叫人送来了吃的。
陆无依没有动。
夜里来了个人。
那人踏着月色走进来,个子极高,看着她道:“Noeresmudo,?Porquénohablas?(你又不是个哑巴,为什么不说话,发生了什么?)”
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莱恩也不觉得无趣,而是打量着她,就像孩子在打量着自己最心爱的一款玩具。
陆无依不动不说话已经有十来天了。
她倒是忍得住,安生得很,甚至连一点儿都不动弹。
这一日,莱恩依旧来看她,她费力的拉住莱恩,道:“?Porquénomesalvasteymedejastemorir?(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了不好吗?)”
莱恩看着她:“Realmentesabesespa?ol.(你果然会西班牙语。)”
陆无依漠然不语。
莱恩道:“Megustas,teencuentrograciosoynaturalparasalvarte.Túpuedesmoriryyotodavíatepuedorescatar.(我喜欢你,觉得你有趣,自然要救你。你可以寻死,我还是可以把你救回来的。)”
陆无依依旧不说话。
好在第二天她就开始吃饭了。
她容貌虽不绝美,只算是清秀,沉默却使莱恩对她很感兴趣,莱恩去了很多国家,少见东方美人这样沉默寡言乖巧。
莱恩还挺喜欢看她吃饭的,她吃起东西来不急不忙,很是斯文。
陆无依身体慢慢的好些了以后,会到游轮上走一走,游轮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来自各行各业,看起来就是社会精英。自带骄矜傲气。
陆无依虽然身体不大好,同那些社会精英没什么可比性,然而她经历了太多,无论做什么事都有一种从容淡定的气质,还算吸引人。
她自己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
游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近三个月,这段时间一直在返航,今天还有三个小时便会到达港口,陆无依站了很久,直到鼎沸人声传来,古老的红白尖顶建筑印入眼中,她才明白自己已经回归人类社会。
游轮上的人逐渐下去,由他们各自手下接走,陆无依停留在游轮上,有些踌躇。
莱恩说:“Vamos.(走吧。)”
陆无依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
莱恩道:“你和我回去,做老师,中文……”
莱恩会说一些中文,只是不大好。
陆无依道:“我没有绿卡。”
“我准备。”
陆无依想了想,打算放弃国内一切,横竖她现在孤身一人,背井离乡也没什么要不得,她点头道:“好。”
她留在这里,成为了莱恩的中文教师,莱恩勤奋好学又聪慧,教起来很是省心,加上陆无依会西班牙语,莱恩并不将她拘着,有时候出去也会把她带上。等到莱恩给她弄了个身份后,更是会将她带出国,熟悉莱恩的人都说莱恩这次是上心了。
只有陆无依知道,莱恩是上心,不过这份喜欢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种对玩具的喜欢,她虽然不知道男人经历过什么,但是他的一些情绪三观跟普通人不同。
不过那又如何。
她曾以为自己坚若乔木,面对什么都能够坚定对待,如今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从朽木上生长出来的藤蔓,根底早就和那已经腐朽的东西一样,烂在骨子里了,倘若不能够找到攀附的东西。自己迟早有一天会干枯死去。是她一直以来想不明白,才会在陆母死去的时候,心神激荡,生不如死,一念之间,起了轻生的念头。
如今她已经死过一次。
有一个说法,说人这一生当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某一个时刻想过死亡,但是大多数人只是因为一念之差罢了。
如果一旦被救下来,他们很难会有第二次勇气去自杀。只有少之又少万念俱丧的人才会选择再一次去死。
陆无依正好是前一种人,死过一次之后不死,她便不会再死第二次了。
她名义上于莱恩来说,应该算是他的老师,可实际上,她明白自己不过是攀附于男人的藤蔓。
这种攀附并非是妻子对丈夫的攀附,而是一位脆弱者对于人生祈求下无路可走所做出的攀附,只要男人不死,她就会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这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