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那边什么吃法?”
他蠢歪歪得摇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他扁起了嘴巴。
“你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你这边装网了吗?”
“电话都没装。”他似乎是被安慰了,瞅着我,说:“是三种颜色的,绿的黄的,还有白的。”
“真是讲究。”我开始后悔这个提议,我才刚出院。
“我妈妈比你好太多了,不光包饺子,人也很精致。”
我瞅着他,没说话。
他咬住了下嘴唇。
我摊手,“那算了,当我没提。”
他不开心起来,小声说:“我妈妈不是一般女人能比得上的。”
懒得理他。
“而且妍妍你……”他又绕回那个该死的话题,“你以前很可爱,但现在太独断专行了。”
“喔。”我不由发笑,问:“看来你妈妈特别温柔?”
“嗯。”
“一点都不独断专行?”
“一点都不。”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她对全家人都好,照顾着我们。”
“那你之前告诉我,你妈妈干了跟我一样的事?”我问:“是为什么?”
他摇头,“我不知道。”
“所以说啊,”他不知道也没关系,“这么好的女人,在你家,都扛着枪要杀人,不得善终。你嫌我独断专行?你好意思提?”
他开始解释,“妍妍,这次我可以原谅,但……”
“闭嘴!”我重新燃起了怒火,“你没有资格怪我,更没有资格原谅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先沉默,半晌,说:“一种颜色就够了。”
我依然浑身颤抖,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
“素的,白皮就够了。”
十点钟,我俩一起吃了饺子。
我身体虚弱,不想起来,繁盛去煮了饺子。
我坐在原地,看着那些饺子,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我和韩千树也这样坐在一起包饺子。那时他还不会包,我教他,他打多了鸡蛋,还做了海鲜蒸蛋给我吃。
鲜香的滋味,我到死都会记得。
吃饭的时候,我觉得繁盛的状态已经稳定多了,便问:“你现在已经脱罪了?”
“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看你老公的心情。”他倒是大方,“我是觉得,反正已经回来了。我老婆也被你杀了,那就复婚吧,音音也想你。”
“不能通融?”
他放下了筷子,微微冷笑,“你这是卸磨杀驴啊。”
“问问驴而已。”
又吃了几口,饺子馅有点咸了,不过繁盛似乎并没有吃出来,一口气吃了很多只。
我忍不住重新拣起这个话题,“我真的一点都不爱你。”
“笑话。”他不屑道:“我们黑帮抢个女人需要爱情?跟我睡就行了。”
“我是希望好说好商量。”
“杀人入伙。”他严肃道:“你已经是黑道了。”
“我不是。”
“反正手底下的都已经这么认为,都很高兴,觉得大嫂很牛,一个人扛着枪就宰了林家。”他笑道:“你敢再去嫁给慈善家,等你完全康复,我就给你办个仪式。”
我张了张嘴,有点无奈,“办过仪式,我就能杀了你自己当老大了?”
“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不可能。”他眯起了眼睛,“我觉得你挺适合干我这行的,我保证手把手教你。”
“做梦吧你。”
他笑了一下,随即正色起来,“离婚,入伙,你不跟我办复婚也ok,反正你没财产,不办就是我死以后你不好继承我的钱,对我没什么坏处。”
“繁盛,我以为经过这次的事,你已经……”
“我已经彻底想开了。”他倾身过来,攥住了我的手腕,“你是不可能爱我了,我也不强求。反正我的生活本来就不适合风花雪月,你很聪明,狠得下心,又值得信任,遇到麻烦,你老公还能伸手搭你,正好为我所用。”
“我一旦跟他离婚,他就不会帮忙了。”
“我不信。”
“我了解他。”
“那就先不离。”他冷笑,“你先入伙。”
“你真的已经缺人却到了这个地步?”
“人不少,好用的心腹不多。”他嚣张得张开了双臂,“这么大一块肥肉,我却没那么多牙来啃。”
“我没兴趣,你找别人。”
“那我进监狱,你吃枪子啰。”
我扬起眉,“你愿意就不会拖到今天。”
他哼了一声,笑着摇摇头,模样有点挫败,“以前还能吓住你。”
“现在知道珍贵了?”
他塌下一侧眉毛,皱起脸来做鬼脸,“万分怀念。”
我笑了一声,不想吭声,心里满满都是失落。
这下又变成了死结,而我总不能杀了繁盛。韩千树要解决,就得找繁盛拿证据,他肯定要留一部分要挟我们。就算没有,音音那也无法交代。
想到这里,我问:“音音现在在哪?”
“家里呆着。”
“喔。”
“你一离婚我立刻就让你见他。”
“他还好?”
“白白胖胖。”他露出一脸苦恼,“就是不太开心。”
“喔。”
他观察着我的表情,试探着问:“不想见他?”
我摇了摇头。
他眯起了眼,“你满脑子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不由笑了,也愿意坦白,“我不是个好母亲。”
他舔了舔嘴唇,略微尴尬,“我记得那时候,你身体还没好,宁可在雪地里打滚也要把他抢回去。”
“那时他还没有让我失望,更没有说他更喜欢爸爸。”我自己也觉得很无奈,“我还没有这么后悔生他。”
他低下头,“他没错,我教他的。”
“有错的是我,我那时太心软,早知道自己连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流产一个未成型孩子又算什么?”
他咬了咬下唇,很久,才低声问:“你这么后悔?”
“这么后悔。”我真的太无奈了,“以前我还没有这样,但他在法庭说完那些之后。他是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能怪他,可我……”我说不下去了。
“这件事真的是我的错。”在我说这些时,他就抬起了头,神情也有些痛苦,“我如果知道现在会变成这样,我不会那么教他的。”
我擦了擦眼泪,什么都不想再说。
“音音他真的还不懂事,是我告诉他,说这样说妈妈就回来了,会跟我们在一起。”他舔着嘴唇,干涩得解释,“真的不怪他。妍妍,是因为他希望我们都跟他在一起,他才向着我,现在他也非常恨我。我知道你特别想他,是不是?其实我还是希望你现在能板板他,他个性不如从前好了。”
我没说话。
我的确还想他,但我非常希望我不想。我很想去问问那些抛弃孩子的母亲,她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怎么才能忘了那个孩子?当他是空气,从此与我再无牵扯?
但当我听到繁盛的嘴里居然说出“他个性不如从前好了”这几个字时,心里还是无可避免得痛了一下。
本来我们好好的。
他以前那么快乐。
我又想起了那个握着手枪的小男孩。这么小就知道杀戮的孩子,可能会好么?
这天我们依旧不欢而散,两个人的目的都没谈拢。
我睡不着觉,拎着葡萄酒坐到花园里,躺在太阳椅上吸烟、喝酒,看着满天清晰可触的星斗。
繁盛的小狐狸也长大了,可能他是觉得我喜欢,就抓了过来,两只已经回窝,依旧在一起。
我把自己喝得烂醉,想着韩千树如果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定然会皱起眉,把我扛回去,给我喝醒酒汤,第二天凶巴巴得念来念去直到我戒掉为止。
这么简单的一份感情……我们明明都已经努力得命都不想要了,怎么能眼睁睁得看着它散呢?
喝醉了就比较容易入睡,当然,半夜时,我又醒了。和每次一样,跑去吐了一会儿。房间里没佣人,只有一堆机器。
我靠在马桶旁边,觉得心烦意乱。一会儿想起韩千树,一会儿又想起了音音,甚至想象到自己被定罪赶赴刑场的画面。
真是死了一身轻松,我当时就不应该对那老头开枪,由着他杀了我。我就解脱了。
真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就这样过了几天,这天,繁盛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要见你,你选个地方,看是午餐还是下午茶?”
“见我干什么?”我这几天一身酒气,吃不下饭,呆在这里也不能出去,跟监狱里没什么区别。见到韩千树,他说不准要怎么心疼,而我现在一见他就怕,他有事瞒着我,我也不敢问,怕问出什么我受不了的事,我的神经真的已经快断了。
“问细节,我说的他不信。”他道:“他想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东西。”
“你不如直接送警察算了。”
“我还想在外面逍遥呢。”他不悦地说:“冰箱里有醒酒汤,你喝点睡一觉再去,我给你约晚餐,化个妆,免得他以为我虐待你。”
*!
他以为他怎样才算虐待我?
我真的照繁盛说的做了,换了身颜色亮丽的衣服,化妆掩饰了病容。
晚餐约在了基金会的会长私人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