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已经不那么想飞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惹麻烦的废物。我一生要强,却总是犯错,我什么事都做不好。
我快被这种自责逼疯了。
我只是想保护他,让他活着。为此我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抛弃,却都做了无用功。
但我们少一个飞行员,如果我不去,就只剩我自己。
所以我洗了把脸,坐进了驾驶舱。韩千树担忧得问:“身体有不舒服吗?”
“没有。”
“等下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告诉我,咱们安排备降,好吗?”
“好。”我说:“你放心。”
“要不再歇歇。”他依然不太放心,倾身过来搂住了我的头,“不要想不开,你没有做错任何事。连我自己也没料到那天会谈成,否则我不会想吃安眠药的。”
我搂住他的肩膀,心里觉得很苦。
“我很感动。”他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没有人像你这样爱过我,我已经值了。是我不对,没有把你保护好。”
起飞时间还是比原定的晚了一小时,我也好不容易收拾了情绪,用冰袋敷了眼睛,感觉也好多了。
起飞前的程序很多,都是高精度的工作。细致得忙起来之后,人就容易冷静些。韩千树一边帮忙准备,一边确认我的状态,“真的好点了吗?”
“嗯。”
“那就笑一笑。”
我呲起牙。
他摸了摸我的脸,严肃起来,“婚礼晚点到也没事,但一旦起飞你就什么都不准想。否则我又要骂你。”
“你放心。”我都被骂过一次了,我是记仇的人,“我真的没事了。”
他没说话。
我忙补充,“再想哭也会忍到下飞机之后,我这是第一次当机长。”
我们的飞机太小,到北京需要停一下。
飞过去需要将近十八小时,但韩千树想给我过生日,所以没有昨天出发。今天的喜事不是最重要,主要宴请参与帮忙的朋友,婚礼明天一早才开始。
因为我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所以我们先到北京降落,歇一下再走。
起飞过程一切顺利,我的注意力的确被飞机牵走了。机长责任重大,好在我们的飞机上人并不多,我的压力并不是很大。
如果是用我的证件就好了。
我这辈子已经没有机会当机长了。
巡航之后,工作量减小。我看着机窗外翻涌的云层,正要忍不住得开始难过,韩千树就开了口,说起八卦消息,“我总觉得婚礼不会很顺利。”
“为什么?”
“我姐夫还是喜欢虞雯。”
“她一向很讨男人喜欢。”童颜*,不但漂亮而且可爱,小时候呆呆的,天真单纯。现在看宣传画好像还是那样子,“不过到底是不是她出卖你姐夫?”
“是。”
“她肯定也不是真心出卖。”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我姐夫这次的态度一直都很勉强。”
“那你舅舅为什么还答应?”
“我表姐现在只有七八岁的智商,而且总忘记事情,但她说她很喜欢我姐夫,觉得他笑眯眯的人很好。”他解释道:“我舅舅最疼我表姐,她要什么他都给。他想她是太喜欢李昂了,以至于这样都还记得。虽然知道李昂现在是什么目的,还是愿意答应。”
“那等他去世……”
“他安排合约了,李昂必须要等到我表姐去世才能拿到股份,期间不准转移财产。不但这样,他还得保证她活到六十岁后,而且必须是正常死亡。”从这条件的苛刻程度就能听出舅舅有多不情愿了,“他也不能离婚,代孕必须经过我舅舅认可。公证人是苏先生,如果他有任何一件事做的不好,经营权就给我。万一我表姐去世,股份也给我。”
“看来还是比较信任你。”难怪李昂这么唯利是图,他的钱还真没有一分是好赚的。基金会的规模和舅舅的企业差不多,现在比他去世时大了不少。
但性质决定了舅舅的企业依旧比基金会有钱了不止一个档次,可基金会真的是白给我的,不但如此,还祝福我。
我突然理解了繁盛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每个人的运气都像我这么好。
“虽然我和我表姐很多理念不合,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她非常疼我。”他家变故不断,表姐找回来了,却变成这样子,他也非常难过,“我读书时候,有一次生病,实在没钱了,厚着脸皮打给她,她立刻就来了,拎着钱带着医生,非要盯着我好了才肯走。”
“我好像有点印象……”
“嗯?”
“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我说:“每天都跟你一起从你家出来。”
他立刻就笑了,“什么时候?”
“记不清了,就记得很漂亮,开得是宾利。”
“对,她那次带的是宾利。”
“那就是她了,长得还真漂亮。”不说我都忘了,简直就是大美女,穿衣服相当有品味,身材也很棒,一身的贵族气,虞雯跟她一比,简直像个乡下来的丫头。
我碰到那次,她正搭着韩千树的手臂,印象很深的是她的鞋子特别漂亮,精致得要人命,鞋跟上镶着水钻,漂亮到仿佛地面都在侮辱它——现在我知道是宝石钻石。
这么多年,我见过类似的款式,却从没完全一样的。
韩千树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想什么呢?”
“想你姐姐的鞋子。”
“鞋子?”
“我见到她那天,她有一双超级好看的鞋子。”
“等去了,我可以问问她,让你去看看她的鞋柜,你喜欢哪双,就找她的设计师做,就是给你设计结婚礼服那个团队。”
“这么凯?”
“反正都是你的钱。”
“我都花完了基金会用钱怎么办?”
“用的都留出来了。”
我不知道我账户上有多少钱,每个季度会有邮件,但我都懒得看。
“那我去看。”
“到时记得有耐心。”
“为什么?”
“她一双鞋只穿一次,而且她喜欢收藏鞋子。”他叹了口气,“可惜这几年连这个爱好也忘了,邋遢了许多。”
我问:“你姐姐今年多大?”
“三十四。”
“从来没穿过重样的?”
“从来没有,”他很疑惑,但还是耐心解答,“应该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她命令过一次,说她不要一样的鞋子,连学校发的黑皮鞋都是每天都不同。”
远了不说,就从十岁开始算,她得有将近九千双不同的鞋子。
真是公主啊,我好像才一百多双,也是近几年为了应付各种高级宴会准备的。而且那么多鞋子怎么放都是个问题,所以跟她一比我简直就是个穷鬼。
“好奢侈。”
“我舅舅的一切都是她的。”他说:“她是我舅妈唯一的孩子,她又走得早。本来他们的感情就很好。”
“你舅舅可真会赚钱。”
“鞋子只是一个小部分。”他有些无奈,“所以我舅舅需要公司继承人具备跟他一样的能力,能保证我姐姐维持这样的生活。”
“李昂肯定觉得压力很大。”
“不,他的压力不是这个,他很会赚钱。”他说:“之前我跟他经常见面,也跟我提起过,他心里很难受,真的很喜欢她,她却把他们全卖了,跟前夫走了。”
“那他怎么处理?”繁盛跟我说过,李昂跟费子霖打了那么多年,主要就是因为虞雯。我是有点好奇内幕,因为我觉得这俩都不好惹,也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
“不处理,就那样了。”
“没报复真奇怪。”
“心里还惦记着呢。”
“你现在跟他的关系很好?”
“算是。”他解释道:“谈好之后,他还没等稳定下来,立刻就帮忙处理了咱们的事,到现在依然在出力。几次跟繁盛谈都是他帮忙周旋,他说他会一直帮到咱们完全脱困。只是他还需要点时间整理,毕竟之前损失得太惨重。”
现在我知道那么多违法事情怎么搞定的了。前途是一片光明的,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我这次已经被捏住喉咙了。
“我总觉得他耍过咱们,所以才会不信任他。”
“你不信任没错,他不讲情分,但很有契约精神,只要利益摆正,他就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不讲情分……
我突然觉得虞雯好辛苦。
北京起了大雾,又是晚上,能见度很低,需要catii盲降,也就是仪表着陆。
我这种人最讨厌盲降了,因为看不到进近灯我总觉得自己要落偏了。而且完全依靠机器判断,就像开车不抓着方向盘一样不安稳。
虽然经历了许多次生死时速,手心里依旧捏了一把汗。
准备降落之前,我问:“你试过这样降么?”
我的执照已经具备了catiii的资质,问题是我本人没达到。
“很多次了,怎么降你都知道,控制好,确保在进近时第一时间切换成手动驾驶,做好判断。”他依旧不疾不徐的,“放心,我重新开始飞那天catiiia,决断高度不到100英尺,跑道视程270米,一点都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