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鸣叔叔,你现在感觉好点没有?”安平本来是想叫母后的,但发现外人在场,她上前时礼貌地喊了一声姐姐,便往容嫣身前凑。
人都来了,容嫣总不能再赶走,压着翻涌的心绪,对安平笑了笑,抬手摸着安平的脑袋,温柔低语,“我没事,已经退热了,可以下床陪安平吃晚饭。”
江箬瑄起了身,明黄色的衣裙衬托下,整个人是慵懒高贵又美艳的,更是用一种俯视的姿态睨着月鸢。
她的目光是深沉又锐利的,打量了月鸢好一会儿,仿佛看穿了月鸢的全部秘密,勾了勾嘴角,“苗疆圣女,是吗?”
这一刻,月鸢面对着江箬瑄,一种来自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阴影袭击了她,多少年了,她再没有过这种感受了。
月鸢的脸色也发白,攥紧手指,抬眸看了容嫣一眼,发现容嫣的反应跟她无异时,月鸢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凉意从脚底缓慢地窜上来,让她的语调都有些抖了,“你,你怎么会认识我?”
江箬瑄垂眸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对容嫣道:“既然峥鸣这里有你们照顾,那我就先回去了。”
“龙川县以及周边地区的几万难民能得到救治,多亏了峥鸣你,等以后一切都好起来了,我会带着百姓们给峥鸣塑像,以便让世人瞻仰膜拜。”江箬瑄嘴上说着感谢,目光里却对容嫣一点敬畏都没有,而是很玩味深不可测,令人捉摸不透。
江箬瑄出去很久后,月鸢才从失魂落魄中缓过来,松开手时发现掌心里已是一片冷汗了。
她动了动唇问容嫣,“她……”
“不重要。”容嫣摇头,明知道月鸢也是目的不纯,她当然不会向月鸢透露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而且,她还不知道江箬瑄的本事,暂时不能打草惊蛇了。
月鸢还想说些什么,容嫣收起了脸上的凝重之色,满目怜爱地对安平和初婵道:“有你们在,我的病就好了大半。”
月鸢慢慢冷静下来,找出了蛊虫,得多观察观察江箬瑄。
等她知道了江箬瑄究竟怎么回事后,再跟容嫣一起从长计议。
容嫣的精神好多了,跟两个孩子玩着,月鸢出去弄吃得来。
月鸢没走多久,江箬瑄去而复返,“峥鸣,慕容晟炀和贺祁打了起来,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的步伐很悠闲,一点都不担心着急的样子,反而透着一种看好戏的兴趣,勾着唇淡淡道:“慕容晟炀受伤了,贺祁杀了好几个人……”
容嫣面色一变,急忙起身,本来想让初婵和安平留在这里,但看了一眼江箬瑄,哪怕她没有精力管孩子,还是忍着癸水在身和伤风、身体受了赫连祁摧残的各种不适,返回去弯身抱起初婵,另一手里牵着安平,疾步出了院子。
江箬瑄衣裙飘逸,从容慵懒,一路上仿佛开了上帝视觉,用无波无澜的语调,把整个事件的经过讲述给了容嫣。
慕容晟炀以为厨房里给容嫣煎了药,过去要端给容嫣。
风行云却不把药给他,因为刚解了蛇毒,腿还是瘸的,端着药一瘸一拐地进了赫连祁的院子。
慕容晟炀给风行云要汤药没要到,觉得风行云是受了赫连祁的指使,故意抢容嫣的药,为的是惩罚容嫣。
风行云觉得慕容晟炀是替容嫣出气,要让他家主子病着,所以百般护着药,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
风行云腿上被毒蛇咬的伤还没好,没打过慕容晟炀不说,还被慕容晟炀的刀砍伤了胳膊。
两人的动静惊扰了屋内休息的赫连祁,赫连祁飞身而出的瞬间,拔出的黑刀就把慕容晟炀的刀斩断了,继而抬起腿,一脚狠狠踹上慕容晟炀。
赫连祁内力深厚,这一脚险些要了慕容晟炀的命,慕容晟炀摔倒在地,捂着胸口不断地吐血。
恰好这个时候他的手下有事找他,见他受伤了,拔刀就冲向赫连祁。
赫连祁手起刀落间,那人的胳膊就被斩断了。
那人捂着断臂强忍疼痛,目眦欲裂地看着赫连祁,然后发了一个信号。
很快,龙川县的一群百姓们先来了,毕竟慕容晟炀在他们心里威望高,多年来很得民心,现在他被打成了重伤,他们当然要找赫连祁的麻烦。
除了挥舞着各种农具的百姓们,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慕容晟炀手下的那支军队也赶来了。
赫连祁被围攻了。
但他一人真的敌千人,那些人根本不够他砍的。
到后来他提着刀伫立在中间,几十个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赫连祁俊美的脸上和雪白的中衣上都溅了血珠子,内力还在泄出,墨发飞扬,睥睨众生风华绝代的姿态。
他抬起赤红的眸看看蝼蚁一样,勾着嘴角,那般狂妄道:“来一人,我便杀一人;来百人,我杀百人;天下人都来了,我便屠尽天下人。”
人人都面露惊恐,用一种看魔鬼在世阎王的眼神,全身颤抖地盯着赫连祁,之前他们还认为赫连祁是为他们出头救济天下的神,可事实根本不是这样,他就是一个屠戮众生的杀魔啊。
于是有人高喊着赫连祁不能当他们的头领,他举刀杀他们,他们要为了所有百姓甚至天下人诛杀了赫连祁。
这样的号召太激励人心了,一时间,整个院子回响的都是喊打喊杀声。
赫连祁从容如常,听了一会儿觉得荒唐至极。
他轻笑出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最前面,弯身按住胸口的慕容晟炀,冷嘲热讽,“真的是为了百姓们而诛杀我吗?慕容晟炀,你不过是存了私心,为了一个人而鼓动自己的手下杀我。”
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是。”慕容晟炀以刀撑地,抬头迎上赫连祁的视线,坦坦荡荡地承认了,“峥鸣是我的结拜兄弟,这几日她救济了几万百姓,她应该是被万民敬仰拥护的英雄,而不是被你欺辱,她生病了,你却连她的一碗药都要命属下端走。”
“我与她同甘共苦,她被欺负,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今日,你若是不想死,就立刻从这里滚出去!”
百姓们和慕容晟炀的手下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是愚忠,只知道慕容晟炀的结拜兄弟被欺负,那就是他们的兄弟被欺负。
所以慕容晟炀的一番话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愤怒,他们随着慕容晟炀一起喊着让赫连祁滚出龙川县,不怕死地再次向赫连祁围攻而去。
“那你们就试试,你们是能将我赶出龙川县,还是你们都成为我的刀下亡魂。”
容嫣赶到的时候,听见赫连祁说得这句话,瞳孔震颤地往前看去。
赫连祁提着一把浸满鲜血的黑刀,随着他向慕容晟炀走过去,那些攻击他的人全都倒了下去。
中间留出一条路来,他踩着那些倒下的人,一步步来到慕容晟炀面前,抬起的黑刀劈了下去。
容嫣肝胆俱裂,他真的是疯了,这些人可都是大祁的子民!
几年前他爱民如子,可现在他丝毫不在乎杀的是自己的子民,而是只要招惹了他,他都会让他们命丧黄泉。
哪怕是屠尽天下人,他都不会眨一下眼。
如果她能控制约束得了赫连祁,还好,若是不能,这样的一个杀魔,他怎么能做大祁的摄政王?
“住手。”
容嫣喊出的那一刻,赫连祁的刀停住,悬在了慕容晟炀的脑袋上。
赫连祁抬起头看容嫣时,那双眸子是血红的,刚毅的面庞染血,更衬得他的嗜杀和癫狂,整个人带着战损的摄人心魄感。
赫连祁在容嫣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无关爱,也不是恨,而是一种来自心系天下的上位者,对他这样的杀魔、他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动了杀心的情绪。
她以前没有要杀他,废了他的念头,她利用算计他,是为了让他辅佐她的儿子,替她儿子守江山,谋得这个天下。
但现在,她为了百姓们,要杀他,要废了他。
他在她眼里成了一个寻常又普通的乱臣贼子,这比恨他,都要让他痛啊,让他觉得可笑又讽刺。
赫连祁还真的笑了,笑了很长时间,那低低的笑声震动着胸腔,让他胸口起伏着,听在人耳中充满了悲凉和决绝。
他笑着笑着,赤红的双眸里便涌出一股热泪来,但那泪没有落下来,就在他的瞳孔里聚集滚动,是晶莹的,如珍珠般,也是破碎的。
赫连祁就那样与容嫣对视着,在一滴圆润的泪珠子终于猝然滚落于苍白的脸上时,他看着容嫣,悬在慕容晟炀脑袋上的刀落了下去。
他要让容嫣知道,她能不能杀了他,废了他这个摄政王。
他不允许她因为其他男人、因为天下百姓、因为任何事和物,而对他动了杀心。
她越是这样,他越要让那个男人身首异处,让她庇护的天下人都死无全尸。
她觉得他是疯子,对,他早就疯了。
他什么都不在乎。
要不是她要救济百姓,要治理好大祁江山,让天下人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他根本不会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于幽冷的冬夜里披着单衣,还在为百姓殚精竭虑,不会出财出力拯救万民。
他都是为了她才这么做的啊。
她因为他杀百姓而要废了他,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他爱她一样成疯成魔,哪怕他屠尽天下人,她也还护着他,跟他站在一起,始终如一地爱他呢?
曾经他爱民如子,可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所以现在,他宁愿负了这天下, 屠尽天下人,也不要让自己被人挑衅诛杀。
“赫连祁!”容嫣又喊了一声。
慕容晟炀一旦死了,他手下的起义军必定会反,龙川县的百姓也会被带动起来,到时候几万的人都围攻赫连祁,赫连祁一人真的能杀得过来吗?
他太疯了,仅仅是因为吃醋就造成这么惨重的伤亡、这么大的动荡,根本不考虑后果。
不过,原本站在容嫣身侧的江箬瑄,比容嫣的速度更快,从一人手中拔了刀的下一秒,她就飞身过去。
“咣当”一声响,江箬瑄的刀挡住了赫连祁砍向慕容晟炀的黑刀,竟然击得赫连祁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