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祁在听到容嫣的身子被穿越者抢占了时,不用容嫣再说下去,赫连祁就全都明白了。
他猜到宋凝霜和江箬瑄,以及她们背后的那个东西,都是邪物,但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什么,推测到容嫣是为人背了黑锅,却想不出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真相竟然是宋凝霜和江箬瑄她们都是来自未来的异世灵魂,其中一人还曾附身到了容嫣身上。
这太离谱惊世骇俗了。
难怪这么多年,他有那么强大的情报组织,但无论如何怎么查,结果都是容嫣害了他全家。
原来是容嫣被外来者附身了。
这让他怎么查啊,因为那人是容嫣,又不是容嫣。
容嫣没有害他和他全家,反而一次次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抢占回身体,每次都救他。
她因为身体被抢占了,所以他看到的是容嫣前一秒跟他约定好了,后一秒却突然变了一个人,无所不用极其要杀了他。
容嫣不是自愿承宠做赫连墨的继后的,她替外来者背了黑锅,还在宫里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伤痛。
他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把所有的报复都施加到了容嫣身上。
哪怕他没有真的想杀了容嫣,可他在宫变那天,还是把剑捅入了容嫣心口。
要不是她穿了护心甲,是不是就死了?
因为恨她,一开始他掠夺侵占羞辱她,为难赫连逸,不愿意放权,一次次伤害她。
前世呢?
他是不是真的杀了容嫣和赫连逸,害了安平……这一切。
现在他为了引出江箬瑄背后的东西,他假装和江箬瑄在一起,假装背叛了容嫣,没让容嫣知道。
过去他的掠夺报复,前世他可能也做了对容嫣不好的事,现在他和容嫣最仇恨最大的敌人江箬瑄在一起,这些,他伤害了容嫣那么多,容嫣怎么可能还会爱他,怎么可能不恨他呢?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都做了什么啊?
容嫣被他伤害得这么深,怎么可能不恨他呢?
赫连祁双目猩红,眼中的泪坠落而下,在容嫣诧异地看向他时,他猛地站起身,“砰”一声,连椅子都掀翻了。
赫连祁大步往外走去时,高大的背影摇晃,踉跄,险些栽在地上。
等到了宫殿外,容嫣没跟上来,她听不到时。
赫连祁顺着墙壁,终于支撑不住,一点点滑落在地上,屈起双腿,脸深深地埋在膝盖中,情绪崩溃,失声痛哭。
赫连祁自责、悔恨、痛苦到了极点,肩背佝偻,剧烈震颤着,哭声听得人都伤心欲绝的。
容嫣靠近一些时,听到了,赫连祁在哭,她却在心里畅快地笑。
毕竟也算是曾经爱过一场,就算他现在不爱她了,但知道了真相后,他还是会愧疚吧?
容嫣忽然听到了刀子捅入血肉的声响,蹙了蹙眉,一时没有动。
在那刀子拔出来再次捅入的声响传来时,容嫣不急不缓地走了过去。
赫连祁攥着匕首,墨色的发隐约泛着银光,脸上是魔怔和疯癫的平静死寂,仿佛感觉不到疼,只一下下捅着自己的心口。
“兄长,你怎么了?”容嫣慌忙扑过去,用力攥住了赫连祁的胳膊,心里却毫无波动,鳄鱼的眼泪,迟来的忏悔罢了。
容嫣抽走赫连祁手中的匕首,“咣当”一下丢到地上,“兄长在为我抱不平吗?没事,都过去了……”
赫连祁久久地看着容嫣,满脸的泪,明晃晃的一片,一双墨色的眼还在不停地涌出泪水来。
忽然,他伸出双臂紧抱住容嫣,全身不住颤抖着,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埋入容嫣的怀里。
他深深抵在容嫣胸前,还在哭。
这眼泪可真多,他最会哭了,可容嫣抬手抚着赫连祁的头,脸上一片冷情清醒,她再也不会因为赫连祁的眼泪而心软,不会被他骗了。
“你不是自愿入宫的,那么你和赫连墨……”足足过了一刻钟,赫连祁抬起一张被泪水浸透的脸,眼尾红得厉害,语不成调地问容嫣:“幼帝,是谁的儿子?”
这是赫连祁心中的结,哪怕他不介意,但不代表不存在。
容嫣入宫五年,就算是被迫的,但面对赫连墨的强取豪夺,她每次都躲过去了吗?
她真的没有跟赫连墨发生过关系吗?
她没有,那么外来者抢占她的身体时,也没有吗?
“兄长,这已经不重要了,不管幼帝是我和先帝的儿子,还是我和摄政王的,我都得和摄政王你死我亡。”容嫣说得模棱两可,给出的暗示是她和赫连墨发生了关系,赫连逸可能是她和赫连墨的儿子。
要不然,她告诉了赫连祁,赫连祁会相信吗?
她已经告诉过很多次了,从他始终不相信赫连逸是他的儿子,这点就可以看出来了,他也以为她和赫连墨发生过关系。
今天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这份册子,来到了天星阁,她拿出了证据,他才相信有穿越者的存在,相信她说得种种的。
如果她无凭无据地告诉自己没有和赫连墨发生关系,靠一张嘴干巴巴地解释赫连逸是他的儿子,他不会相信的。
那倒不如,再等等,等一个像今天有这份册子一样的证据时,她再解释。
现在说了,赫连祁的悔恨也仅到此为止了,不如以后再有个最好的契机时,再让他知道。
那时,他的悔恨才将会是百倍,千倍。
男人啊,都有处女情结。
尤其赫连祁这样的,更不愿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碰了。
他觉得她和赫连墨欢好过,所以在误会她害了他全家时,他就加倍地羞辱她、不尊重她,把她当成他发泄的性奴。
他背叛她,和江箬瑄在一起,狠狠地报复她。
他心里介意她不洁,她还恶心他跟江箬瑄欢好后,又来找她呢。
他宽以律己严以待她,这么双标啊。
“兄长,进去吧,我给你包扎伤口。”容嫣等了许久,赫连祁都没有自曝,容嫣便还是假装不知道,跟他演戏,把他架在肩膀上,带到药房。
赫连祁坐在椅子上一句话都不说,红着眼,紧盯着容嫣的一举一动。
容嫣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在他脱掉上半身,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后,如此触目惊心,容嫣红了眼,“越强的人,身上的伤越多,以后兄长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轻易让自己受伤了。”
赫连祁全身上下,就一张脸没有受过伤了,其余的,已经没一处好地方。
他平常靠嗑药和蛊王,外表看起来强大无坚不摧,其实衣衫下遍体鳞伤,内里千疮百孔,再这么作死玩下去,很快就会内耗完,英年早逝了。
容嫣觉得赫连祁活该,但又觉得他可怜,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把自己搞成这副快要变成怪物的样子呢?
真的是太疯了,如此偏执癫狂,谁敢要他啊。
她是在为顾轻舟心疼,却忽然间,赫连祁觉得自己丧失了吃醋嫉妒的资格,垂着眼看容嫣给他清理血肉模糊的心口,然后穿针引线,哑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缝合伤口?”
“这段时间学的,这里没有麻沸散,兄长要忍忍了。”点穴有麻痹效果,就感觉不到疼了,但容嫣就是想折磨赫连祁。
本来她的缝合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却故意缝合得歪歪扭扭,没受伤的皮肉里也全是线,要多狠有多狠。
赫连祁当然疼,但他甘之如饴。
他握紧拳头,面色发白,浑身冒出冷汗,眼里湿润,却一声不吭,反而无比柔情地凝视着容嫣,就让嫣嫣拿他练手好了。
赫连祁实在受不住了,咬着牙,五官都有些崩裂了,便转移注意力拿起容嫣放下的那本医书,本来只是随意翻看,结果越看,他面上越诧异。
这医书,简直是神作。
江箬瑄当年雇佣天星阁的杀手到苦寒之地杀他,那么他中的那种剧毒,应该是擅毒的东方忱提供的。
目前他还没有还原出江箬瑄给他的那枚解药,还有天星阁用来控制杀手的毒,都是出自东方忱之手。
而这本医书既然出现在天星阁,那么很有可能解药的制作之法,能从这本医书上找到蛛丝马迹。
“兄长是不是也觉得这本医书堪称惊世之作?”容嫣看赫连祁那神色,就知道赫连祁对这本医书也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为了江箬瑄一定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强,还是他本身就爱学东西,不管是武功,还是巫蛊之术,现在是医术,他都想让自己成为天下第一。
“我要是能将这本医书上的所有东西,都学会就好了,遗憾的是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容嫣给赫连祁的伤口缠着纱布,把人裹成木乃伊一样,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
这天下的书,知识,很多东西,都是公开性的,但并不是你得到了传世之作,就能成为天下第一了。
每个人的悟性和天赋不一样,正如同是学一样的内容,都是十年寒窗苦寒,有的人能一举高中,有的人却穷极一生都一事无成。
天星阁有个巨大的藏书阁,里面各种书籍都有,最多的是武功秘籍,藏书阁对地宫的每个人开放,书籍随便翻阅。
但即便这样,也无人能将所有东西都学会。
这说明并不是人人得到了神作,就能看懂学会的,否则天下的夫子授业者,恐怕都要失业了。
当然,对于悟性高有天赋的,那么得到了神作,便是如虎添翼,容嫣觉得赫连祁就是这样的人。
“你先自学,等出去了,不懂的就找医术大能者教你。”赫连祁没有再暴露自己的实力,仅仅用了一刻钟就把那本医书翻完了,还给了容嫣。
容嫣总嫌弃他老了,各方面都不如乌潮崖沈瑾书那些年轻体壮的男人,但实际上他的记忆力一点都没退化,跟年少时一样过目不忘。
这医书他翻了一遍,从药材图到各种病症极其治疗之法,他全都记在了脑子里,有时间了就会试着还原解药。
赫连祁穿好衣服,时刻都不想干事业,恋爱脑每一秒都只想着跟他的嫣嫣共处一室。
哪怕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私情可谈,所剩的都是容嫣作为太后对他这个臣子的吩咐,正事谈完了,他就没借口留下来了。
但赫连祁就是赖着不走,虚弱地靠坐在椅子上,人慢慢从巨大的身体和心上的双重疼痛重创中缓过来。
他拿着副阁主的面具把玩,薄唇泛白,嗓音还是低哑的,“副阁主被我杀了,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了,以后我就冒充顶替了副阁主,借此身份能做很多事。”
呵呵,容嫣瞥了赫连祁一眼,他不仅冒充顾轻舟,现在还要冒充副阁主,一人分饰三角,这能耐就差上天了,怎么不把他累死啊。
“辛苦兄长了。”容嫣没赶赫连祁走,搬了另一张椅子过来,跟赫连祁坐在一起,她看医书。
赫连祁本该休养,哪怕是闭目养神也好,却装着假寐,那眸子是半眯着的,一动不动地紧锁着容嫣。
他怎么都看不够她,一秒钟都舍不得把视线移开,那目光里是痴恋,愧疚、痛色和蚀骨的爱意深情。
他爱嫣嫣,真的好爱嫣嫣啊,好想把人搂入怀里,一直搂着,不放手。
赫连祁的情感在胸腔里剧烈翻涌,冲撞,如此强烈,让他脸上一片偏执占有之色,根本无法控制自己,试探性地抬起手,落到了容嫣的后背。
哪怕嫣嫣再给他一耳光,甚至捅他刀子,他也要跟嫣嫣亲近,就是这么贱又偏执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