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来的赫连祁虽然没有吩咐,但总管细心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赫连祁不习惯府中到处都是花。
于是总管便把所有开花的植物,如满园的杏花、腊梅,全都刨掉了,只留下一些四季常绿的绿植,不过也不多。
那么大的园子空出来后,赫连祁注意到了,便吩咐青芜改成了训练场、练武场。
容嫣走了很长时间,好不容易才看到一棵桂花树。
不过品种不好,香气不浓郁,只开着零星的几朵花,这大概是它能被留下来的原因。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照得王府里一片明亮皎洁,只是没人欣赏这样的景致。
整个府里挂的到处都是白皤,肃穆凄凉,从灵堂那里传来僧人为风行云超度的声音,香火味道很浓郁。
容嫣披着披风,跟赫连祁并肩走在一起。
赫连祁的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光,更显圣洁,让一身白衣的他风华绝代,如天人、谪仙。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就这么一路如同陌生人,走到赫连祁的院子、寝卧。
赫连祁寝卧的风格自然也变了,不再是新婚的到处都是大红色,而是与他的身份相符的金碧辉煌琳琅满目,又不失高雅。
“去洗漱,早些歇息吧。”赫连祁淡漠地说了一句,是要容嫣睡在这里的意思。
容嫣无所谓,点了点头,自己解下披风递给迎雪,然后便转身往盥洗室去。
却在那一刻,赫连祁伸出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只是用了一点力气,便让她在猝不及防中跌入他的胸口。
赫连祁没料到容嫣会扑入他怀里,他出于本能地退了半步。
然而容嫣没了依靠,眼看着就要跌倒,他只能又在那一刻倾身,修长健硕的胳膊揽住容嫣的腰。
两人的身体在这意外中紧贴在一起,容嫣就依偎在赫连祁的胸口。
赫连祁为了不让她摔了,手臂在不自觉地收紧,就像是把容嫣用力按在了怀里。
容嫣闻到了赫连祁身上的龙涎香味道,耳朵恰好贴在他的心口位置,能感觉到衣衫下他那肌肉的精壮和蓬勃感,以及热度。
但与之前两人每次抱在一起所不同的是,他的胸腔不再汹涌着滚烫灼人又激烈的爱意,头顶他的呼吸也没有再紊乱渐渐粗重,更没有抵在她腿间,那令人无法忽视心魂都震颤的物件。
前世来的他是如此冰冷,传入她耳中的心跳都是平缓又有规律的。
“站稳了吗?”头顶传来男人的嗓音,性感、磁性,好听,却仿佛从云端飘来,缥缈淡漠,没有一丝的情绪起伏。
容嫣从赫连祁胸口抬头,对上的是他一双如冬日湖面的墨眸,弥漫着一层白雾般,深不见底,也波澜不惊。
“嗯。”容嫣应了一声。
随后那搭在她腰上的大手,便收了回去。
容嫣想了想,觉得赫连祁刚刚应该不是要跟她亲密,才拉住她的,便问:“你有什么事吗?”
赫连祁摇头,过了片刻又点头,目光落在容嫣的肚子上,“只是想摸摸你的肚子。”
容嫣往后仰了一下身,那肚子凸起的弧度就明显了。
只是赫连祁却并没有抬起手,仿佛没了刚刚的兴致,淡淡说了一句你早些歇息,人便从寝卧、沧澜院离开了。
容嫣在想,他府中纳了那么多妾,对她只是要孩子,不碰她。
就算是为了他的皇位,他也会去睡那些妾室,所以今晚怕是去了其他妾室的院子了。
容嫣没睡,想去看看冰室里今生的赫连祁的尸体,还在不在冰床上,于是又披上了披风,走出沧澜院。
谁知,碰上了特意找来的司徒景行。
“太后娘娘。”司徒景行坐在轮椅上给容嫣见礼,只是并不严肃,那神色可怜兮兮的,滑动轮椅上前,抬手拉住了容嫣的袖子,“我想回到你身边去,你把我要回去好吗?”
司徒景行想得是,他只有在容嫣身边,才能攻略容嫣,完成报复容嫣的计划啊。
当初容嫣要离宫出家时,他也想跟着容嫣一起走。
但容嫣不要他,他只好自己想办法逃出宫,去追容嫣。
不过他还没有逃出去,容嫣就被赫连祁抓回来了。
李育泉见状上前要拉走司徒景行,容嫣示意他退到一旁。
自从她从温语柔口中得知司徒景行就是东方忱后,她就知道司徒景行身上藏着各种毒,且还是那种自己研制的独门毒药,其他人解不了,所以最好不要碰他。
“回到我身边干什么?找我报仇,夺回你失去的一切,让我血债血偿吗?”容嫣垂眸看着司徒景行。
她话音落下,司徒景行拽着她袖口的手僵住,蓦地仰头看着容嫣,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薄唇颤了颤,“你……”
不过很快,他恢复了天星阁阁主的姿态,笑起来时,一双眸子灼灼其华,整个人都是妖孽的,颠倒众生,慵懒地往后靠向轮椅,挑着唇角,“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是赫连祁告诉你的,还是温语柔?应该是温语柔吧?”
容嫣不置可否,司徒景行现在一无所有了,对谁都构不成威胁,她提起另一件事,“之前你送了一封信给赫连祁,告诉他我肚子里怀了檀曜的孩子。”
这封信没有被今生的赫连祁看到,因为那个时候赫连祁已经被赫连逸囚在地牢中了,前世的赫连祁来后,看到了这封信。
所以前世来的赫连祁知道她怀孕了,并且那天在长乐宫大开杀戒时,赫连祁胁迫赫连逸说出了实话。
“是啊,但我这不是帮了太后娘娘你吗?你本来就打算让赫连祁误以为,你肚子里怀的是别的男人的孩子,不想让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成为他牵绊住你的筹码,你本来就打算不留下这个孩子。”司徒景行毫无愧疚。
他不知道现在赫连祁到底是怎么回事,可能跟鬼神有关吧,他只知道赫连祁已经死过一回了,而他们所有人,都在那时推了赫连祁一把。
容嫣是始作俑者,为什么要怪他呢?
“是啊。”容嫣的目光穿过司徒景行,落在被夜风吹得扬起的白皤上。
宋凝霜、江箬瑄还有送她们来的系统(邪祟),这三个邪祟全都回来了,今生的赫连祁死了,来了一个前世的赫连祁,这恩怨情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她死的那天,一切能结束吗?
容嫣绕过司徒景行,往前走,却再次被司徒景行抓住了袖口,这次他很用力,薄唇抿了抿,印下一处压痕,沾染了一层润泽,透着淡粉色。
在月光下,司徒景行的风姿雅致,却目光偏执地紧锁着容嫣,“我要回到你身边。”
容嫣蹙眉。
“峥鸣,我是恨你,但我,我对你更多的是喜欢,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几年前我提供了毒药给江箬瑄,你身中剧毒,几年后你骗我,剿灭了天星阁,把我变成了一个废人,你报仇了,那我们之间便扯平了好吗?你让我跟着你,以前的所有,我们都不要计较了好吗?”司徒景行眼尾泛着绯红,眸里浮动着一层水雾。
他说着便靠向容嫣的手腕,闻到她身上跟容峥鸣一样的气息,司徒景行沉迷不已,自己都分不清自己这一刻有多少真情实意,哑声请求,“峥鸣,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你在深宫中的生活太压抑寂寞了,让我侍候你,我做你的男宠,性奴,你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我,好不好?”
容嫣心里并不动容,感受到男人湿热的液体洒在自己手腕上,她冷嘲热讽道:“司徒大夫,你忘了,因为你提供给江箬瑄的毒药,我患上了心疾,不能堕胎,只能留下这个孩子,留下孩子便意味着不能再被解毒,我生孩子的风险也很大,反正我留不留这个孩子,我都得死,我都要死了,也就只有五六个月的时间了吧,那你还来我身边干什么?到时候跟我殉葬吗?”
“容峥鸣我跟你殉葬!”这话司徒景行是没有经过脑子,蓦地抬起头看向容嫣,抬高了声音喊出来的。
那一刻两行清泪从他漂亮迷人的眼里,静静地滑落到一张俊朗精致的脸上,他的气质飘逸清冷,在月光下就像谪仙落泪。
“对不起,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不会给江箬瑄提供毒药,我把我的命赔给你,我给你殉葬……”司徒景行当然可以为容峥鸣殉葬,而不是容嫣。
如果容嫣不是容嫣,而是一直都是容峥鸣就好了。
那次在地宫里他没舍得跟容峥鸣同归于尽,宁愿自己双腿残废,也要救容峥鸣。
他可以为容峥鸣死的,真的可以。
容嫣陷入了沉默。
“峥鸣,你不会死,你不能堕胎,只能留下这个孩子,那便留着,我想出一种为你解毒救你的方法,那就是把你身体里的毒,全都转移到你腹中的胎儿身上,到时候你生下来的会是一个死胎,用牺牲胎儿的方法,来保住你的命,反正你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留下孩子不是吗?那现在不用留下孩子,并且孩子还能救你一命,就更好了。”
容嫣在司徒景行的这番话中,跟司徒景行对视着,她的眸子在震颤,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我知道你担心到时候赫连祁不会放过你,会拿容家全族威胁你,但,我有一种假死药,到时候你生孩子时服下去,让赫连祁以为你在生产时一尸两命了……”司徒景行不允许容嫣属于任何男人,不能让容嫣为除了他之外的男人生儿育女。
他要带走容嫣,要容嫣爱上自己,再抛弃容嫣,要容嫣痛不欲生,这才是最痛快的复仇方式啊。
容嫣久久地伫立在原地,这一刻她心里想得是如果自己假死了,对于今生的赫连祁,是行不通的。
因为疯魔如今生的赫连祁,一定会按照他所说的,她死了他也不会放过她,会将她的尸体保存在冰室里,困住她的灵魂,要她陪着他。
他不放过她的尸体,很快就会发现她是假死,所以假死逃离,对今生的赫连祁没用。
但对于从前世来的赫连祁来说,赫连祁不爱她了,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她到时候生产时“一尸两命”了,赫连祁会葬了她。
在葬仪期间,她有很多把假死的自己调换的机会,比如用易容蛊,找个死囚犯,代替她就好了。
前世的赫连祁对她不执着,她死了,赫连祁也无关痛痒。
那么她假死逃脱,也就牵扯不到容家了,成功的几率在80%以上。
至于提出并安排假死计划的人,是居心叵测的司徒景行,不重要,过去她不是时刻都在与虎谋皮,跟这些人玩心计吗?
“峥鸣,你考虑好了吗?”司徒景行在等容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