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一片死寂中,容嫣忽然低声惊呼,眸子睁大,灼亮耀眼。
她的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肚子,低头看着,那表情诧异、新奇,又带着欢喜。
空气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因为她的举动,而“砰”一下断了。
赫连祁以为容嫣是动了胎气,吩咐出来时,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声调在颤,“太医,太医跟过来没有!”
云振听着赫连祁那语调,连滚带爬着就从地上起来了。
好在太医都是跟着容嫣的,就候在偏殿里,可即便这样,云振也在过去喊人时,跑得一只鞋差点掉了。
赫连祁仍然觉得慢,在传太医的同时,他已经抓住了容嫣的手腕。
容嫣生气地挣脱,不让他碰。
赫连祁用了很大的力,把容嫣的手腕捏出了红痕。
容嫣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只能由着赫连祁给她诊脉。
赫连祁诊出了容嫣患有心疾,也诊出了她身中剧毒,这些都是他之前知道的,唯一不知道的是。
赫连祁在那一刻蓦地抬头看向容嫣,向来没有波澜的墨眸,在轻微的颤抖,薄唇动了又动,喉结滚着,许久才发出沙哑的两个字,“双胎?”
“是吧。”容嫣有些心虚,躲闪着赫连祁的目光。
其实回宫后司徒景行就诊出她怀的是双胎了,不过母后说先不要告诉赫连祁。
其他的太医平日是不给容嫣诊脉的,都是司徒景行吩咐他们做什么,所以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双胎的,也就只有太后、檀曜和司徒景行。
从入宫后赫连祁一直不去长乐宫,也就这两天,赫连祁本来就打算搭容嫣的脉了,此刻以为容嫣动了胎气,就立刻搭了,于是这才知道了容嫣三人瞒着他的事。
赫连祁一时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来,容嫣看他那样子,她扬了扬唇角,他是高兴傻了吧?
太医过来了,匆忙给赫连祁行礼,便上前来要查看容嫣的状况。
赫连祁这时才回过神,道:“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传司徒院使过来。”
“是,皇上。”太医心里的莫名其妙自然不敢表现出来,他们和云振一众宫人退了下去。
赫连祁却喊着青芜,“青芜,你下去领五十板子。”
青芜只觉得自己冤,“主子?”
“朕说过了,不要自以为是地揣测朕的心思。”他最是擅长洞察人心。
刚刚容嫣把热汤泼到他身上的那一刻,青芜他们之所以跪下来请罪,不就是怕他因为处罚容嫣,而迁怒他们吗?
青芜和宫人们心里想些什么,他能猜出来大概,就凭他们那么想,他没让他们人头落地,已经算是仁慈宽容了。
“……是。”青芜跪下去应了。
主子只罚了她一人,却让所有宫人都去观刑,明显是杀鸡儆猴。
青芜知道自己为何被罚后,不喊冤了,就是觉得,主子他连人心里怎么想的,都要控制,真的太可怕了好吗?
经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主子不是恋爱脑,他是不爱容氏了,不,是皇后娘娘(谁知道会不会又被有“读心术”的主子给听到了),但主子会很宠皇后娘娘,无底线的宠。
哪怕皇后都把热汤往他身上倒了,他也不会处罚皇后的。
基于此,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以后可要把皇后娘娘当祖宗一样供着了。
“没有动了胎气,刚刚是怎么了?”殿内只剩下两人后,赫连祁并没有急着去管身上被泼的热汤。
他低声询问着容嫣,手掌抚在容嫣的肚子上。
容嫣抿唇不语,祁哥哥没跟她生气,但他也没其他什么情绪。
他现在好像一个行尸走肉,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喜怒哀乐等感情了,比檀曜还淡漠无波。
容嫣不搭理赫连祁,赫连祁不会生气,但她可是有脾气的。
“朕刚刚不喝这汤,是因为你在哄朕,一,这汤不是你亲手炖的,二,司徒已经提前喝过这汤了,三,你既然让司徒给抹了药膏,还给吹了,他是太医,那便应该还去找他。”赫连祁的思路和逻辑都很清晰,试图跟容嫣讲道理。
但女人,你不要跟她讲道理,她只跟你论感情,容嫣语气笃定,“祁哥哥,你吃醋了!”
“朕没有……”赫连祁话说到一半,就想起月鸢那天让他闭嘴,说他这张嘴长来是用来抬杠顶撞的,只会把人惹得更生气。
所以在有了前车之鉴后,赫连祁选择了沉默。
哪怕不赞成容嫣说的,但也不能在容嫣生气的时候反驳她了,等她消了气,他再跟她辩出个输赢来。
反正他没有吃醋。
他怎么可能吃醋呢?
他被抽去了情根,没了七情六欲啊。
“不找太医给你看了,朕也会医术,朕给你看。”赫连祁感觉到容嫣没刚刚那么生气了,他拉过容嫣的手腕,凑过去,按照容嫣的要求,对着她烫伤的那个泡,给轻轻吹了吹。
容嫣的嘴角上扬了几分,“还要祁哥哥亲亲。”
“烫伤了就应该抹药膏,亲吻里含有唾液,唾液会让你这烫伤感染。”赫连祁严肃地说完,就要喊太医送药膏来。
容嫣唇畔的笑消失了,挣脱着自己的手腕,“好,我回去抹药膏,让景行哥哥给我抹,反正你又不是太……”
话没说完,她的手背就被赫连祁吻住了。
他亲得很细致,还用舌头舔舐着。
赫连祁坐在那里,容嫣站着,这期间赫连祁抬起脸,去观察容嫣的神色。
那银发从肩上滑落,边舔舐着容嫣的手背,边撩起眼皮看容嫣,搭配着一张仍然性冷淡的脸,做这样的动作,真是又清冷如神明,又蛊惑。
容嫣被赫连祁撩得面红耳烫,蜷缩着手,身心都是麻颤的,“好,好了……”
云振禀报司徒景行过来了。
赫连祁让人去偏殿候着,他放开容嫣,站起来往寝殿内走,“朕去换身衣服。”
容嫣出去了一趟,找太医要了药膏,便来到赫连祁的寝殿,正好碰上赫连祁把衣服都脱了。
“你……你……”容嫣看到后瞪大眼,指着赫连祁那处,震惊和新奇以及兴奋盖过了羞涩。
她说的话跟新婚夜的一样,“祁哥哥,你怎么还是那么丑!”
赫连祁没接容嫣的话,坦然自若。
他大腿内侧的皮肤被烫得红通通的,那处也被殃及了。
不过赫连祁对这点小伤并不在意,又不像容嫣那么娇气,他在穿亵裤。
“等一下。”容嫣走过去,以蹲在地上的姿势,拧开椭圆形药膏的盖子,用手指挖了那淡绿色冰凉的药膏,半羞涩半大胆地给赫连祁抹药。
这姿势,这距离,那就在容嫣的脸上方,沉甸甸的,他要是动一下,就会贴到容嫣的脸。
赫连祁垂着眼看容嫣,没动。
容嫣并不是心无旁骛的,即便是静默状态,可赫连祁的存在感也实在实在是太强了。
她的呼吸里全是浓郁的雄性气息,能感觉到喷薄而来的热气。
容嫣的手在抖,呼吸也有些急促,于是她的热气全都喷洒向赫连祁,尤其她的手在胡乱地给它抹药膏。
赫连祁没再看容嫣,闭上眼,手在拢腕上的念珠,发出了盘念珠的声响。
当容嫣的唇凑了过去时,赫连祁蓦地睁开眼,瞳孔有些震颤,低头看着容嫣,“你在干什么?”
“我试试是不是被烫坏了。”容嫣感觉被烫坏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平常祁哥哥看她一眼,就会起冲动的。
可现在她都这么刺激了,他竟然岿然不动。
容嫣努力了很长时间,虽然没有了这几年跟今生的赫连祁欢爱的记忆,但很娴熟且又有技巧。
然而依然没用。
容嫣哭了,又担心又自责,“怎么办?呜呜,祁哥哥果然被烫坏了!”
赫连祁:“……”
赫连祁把人拉了起来,抬起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擦着容嫣满面的泪痕,只能哄着容嫣,“没有,是因为你现在怀着身孕,朕怕自己的兽欲伤了你和孩子,所以从你怀孕后,一直在喝抑制的药汤。”
他没有喝什么药汤,他是真的没有冲动和欲望了,只能对容嫣说善意的谎言。
容嫣的眼泪顿在瞳孔里,一双噙泪的瑞凤眼是清透脱俗又极为勾人的,还是忧心忡忡,不确定地问:“真的吗?不是被我烫坏了?”
“真的。”
容嫣伸出双臂去抱赫连祁的脖子。
赫连祁为了不让她踮脚那么费力,在第一时间低下身子,避着她隆起的肚子,抬起的一手搭在她的后腰上,稳稳地扶住了她。
“祁哥哥对不起,我生气你为了政务冷落我,才故意拿旁的男人,让你吃醋的,但其实你并不是有意对我冷淡,你只是太喜欢太喜欢我了,因为我怀着身孕,你怕伤了我和孩子,才不得不离我远一些。”容嫣是知道的,正妻在怀孕后,不能服侍夫君了,便会给夫君纳妾。
这是身为贤妻应该做的。
容嫣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赫连祁选秀,去宠幸别的嫔妃们。
但她就是这么自私,霸道,占有欲强,绝不会提出来。
而这种时候,正妻不提,男人也会旁敲侧击地让正妻安排。
正妻不安排,他就自己做主纳妾。
历朝历代的男人们都是这样的,即便跟正妻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也不可能只有正妻一个女人。
有些爱妻子的夫君,平常不想伤了妻子的心,不会主动纳妾,但在正妻怀孕后,他这纳妾就顺理成章了。
正妻再伤心,也只得接受,并为其安排。
“但是祁哥哥不是这样的,祁哥哥宁愿喝抑制的药汤,也没有宠幸别的女人。”
赫连祁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肌肤被容嫣的热泪浸湿了,让他的肌肤有种灼伤感。
赫连祁侧着头,讳莫如深地凝视着容嫣。
他虽然的确没宠幸旁的女人,但也在欺骗容嫣,容嫣不知道他为自己纳了妾,后宫里有十多个嫔妃。
她这般信任他,因为他的谎话而感动,赫连祁原本没有波动的心里,忽然就有一种很深的负罪感。
容嫣都说了不要骗她,她能接受得了真相,大不了好聚好散,她生下孩子后会给他的,她都说好不纠缠他了。
他却,选择了隐瞒,让所有人都陪着容嫣做戏。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那么不想再被容嫣引诱,拉入情海,那为什么不趁此机会放了人?
明明他不爱容嫣了,对她也没了冲动和欲望,他却反而用自己喝了抑制的药汤,而骗取她的感动和眼泪。
赫连祁在想,大概是他不敢赌吧。
他担心容嫣根本接受不了真相,受了刺激危及她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胎儿,也怕容嫣能接受真相,但不会生下孩子,即便生了,也不会给他。
赫连祁还没穿衣服,与容嫣这般紧密地贴合着,这一刻赫连祁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热度,那是从下\/腹处传来的,并且正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