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感觉到了帝王的杀意,哭了出来,“奴婢只是觉得,觉得皇后若是回来看到这红梅还开着,她应该,应该很高兴吧?皇上,皇上,请皇上饶奴婢一命……”
那一句话终究是救了她一命,赫连祁闭了闭眼,手收回去,淡淡道:“出去,告知全宫上下,皇后的任何东西,任何人都不能碰。”
“是是是……”捡回一条命的宫女连刚摘的红梅都忘记拿了,跪着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赫连祁伫立在案前,把宫女拿出来已经枯萎的红梅,给一支支插了回去。
他自然是有艺术细胞的,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即便是第一次插花,也把红梅插得很有意境。
然而再有意境,也没能把红梅插得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赫连祁想了想,去殿外的红梅树上重新摘了二十多枝红梅,拿在手里,忽然飞身而起。
他运用轻功,一路飞掠出皇宫。
在去往容府的路上,风呼啸而过,为了避免梅花花瓣被吹落,赫连祁把梅花藏入了披风下的怀里。
赫连祁先站在了容府左侧,也就是沈瑾书现在的府邸屋顶上。
这天寒地冻的,原本以为容嫣会在府里待着,没想到她披着火红色的披风走了出来。
司徒景行得负责容嫣的胎,赫连祁允许容嫣走一步,司徒景行跟一步,但没想到沈瑾书披着蓝色披风,跟在容嫣身侧,与容嫣一起走出容府。
沈瑾书兜帽上的一圈白色的动物毛,把他的面庞衬得越发俊雅温润如玉,唇畔勾着一抹笑意,正侧头和容嫣说着什么。
容嫣很有兴趣地听着,瑞凤眸里满是欢喜,两人的姿态看在旁人眼里很亲密。
赫连祁在想,难怪沈瑾书那诏书写了好几天,还没呈上来给他看,原来是跑容府找他的嫣儿妹妹来了。
玩忽职守,等这件事结束后,沈瑾书这尚书令不用再做了。
容府外停着三辆马车,原本正在马车旁和温语柔说话的顾轻舟,在听到声音后,抬起头。
他双目失明,不过那双狐狸眼仍然是多情又明亮的,披着披风站在那里的身躯修长,一如往常的风雅,判断出容嫣的距离后,他眼里的笑意更温柔了,“妹妹。”
“兄长。”容嫣快行两步来到顾轻舟面前,把脑袋送到顾轻舟抬起的宽厚掌心里,还让顾轻舟摸了摸她兜帽上红狐的毛,“兄长放心,我今天穿得不少了,我身体很好的,不会受寒的,我们走吧走吧。”
容嫣没有记起顾轻舟。
顾轻舟和温语柔听说她回容府了,便来了容府,没提及过去的种种,顾狐狸三言两语就哄得容嫣再次认了他做兄长。
他家有钱,可以算得上大祁首富,这几天里没少送各种好东西给容嫣,容嫣身上穿得这件红狐狸毛披风,就是他费了好一番功夫寻来送给容嫣的。
他看不见,但能想象出来容嫣穿这披风有多明艳,垂眸凝视着容嫣,柔声道:“前两天我寻到了水貂毛,已经让十多个绣娘,不分昼夜地给你做成了新的斗篷。”
温语柔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她不是嫉妒顾轻舟对容嫣这么好。
只是,顾轻舟得来的所有好东西,第一时间都送给了容嫣,她甚至不知道顾轻舟什么时候,命人给容嫣做了水貂毛斗篷。
她身上穿得这件碧青色的斗篷,是貉子皮毛,也是极好的皮毛,但跟容嫣的这些又多又好的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也是,顾轻舟视容嫣为亲妹妹,而她,嗯,现在是顾轻舟的通房丫鬟。
要是从通房丫鬟的身份上论,顾轻舟待她,已经是顶天的好了。
“你不要给我了,你给嫂子和你们的儿子骁儿多做一件衣服吧,我的太多了,穿不完。”容嫣靠近温语柔,摸了摸温语柔的手。
司徒骁现在改名为顾骁,入了顾家的族谱,昨天温语柔还带着顾骁来了容府。
容嫣的确不缺好东西,她知道赫连祁吃穿用度各种都往容府里送,皇上给的,平民是拒绝不了的,不过她也一样不碰就是了。
还有就是沈瑾书,也几乎是倾尽所有,竭尽所能地给她很多好东西。
司徒景行最穷,靠着当太医院院使的那些俸禄,给容嫣买不了什么好东西。
但他会到街上排很长时间的队,给容嫣买吃的,也会很用心地手工制作一些首饰胭脂类的。
檀曜竟然会制作胭脂,他就是跟檀曜学来的。
这些人都对容嫣很好,容嫣不缺人疼。
“嫂子,你的手有点凉,我给你个好东西暖暖,接着哈。”容嫣不知道温语柔只是顾轻舟的通房丫鬟,反正她看到的兄长待温语柔极好。
这么说着,容嫣便献宝似的,从斗篷下的怀里掏出什么来,塞到温语柔手里。
那东西软乎乎的,全身雪白,温语柔展开手心一看,吓了一跳,定神后哭笑不得,“这好像是老鼠?”
“是仓鼠,檀曜哥哥送给我的,我把它喂得好肥,冬天用来暖手最好了。”
容嫣这话说完,她身侧跟的花豹低吼了一声,很生气,用力甩尾巴。
它比一只拳头大的仓鼠暖和多了,而且它都成精了,跟个人一样陪着容嫣玩,容嫣竟然还养新的宠物。
等着吧,它还给它吃了。
容嫣察觉到花豹的意图后,踹了它一脚,瞥了一眼那边坐在马上的檀曜,她凑近温语柔,“其实檀曜送给我的那只,没过两个时辰,就被肥豹吃了,这只是我让瑾书哥哥新买来的,你可别告诉檀曜哥哥。”
温语柔一听说豹子吃仓鼠,连忙把仓鼠给揣进了袖子里。
顾轻舟记得这花豹是赫连祁养的,当初他可没少被赫连祁坑,于是此刻找到花豹,一脚踩到它的背上,低声对容嫣道:“你怀着孕,不要养这些宠物了,尤其是这只花豹,给兄长带回去,剥了皮毛做身衣服吧。”
花豹竖着耳朵在听,听到后就去咬出馊主意的顾轻舟。
顾轻舟警告它,“再咬,我找人嘎了你的蛋。”
花豹:“……”
花豹不敢咬环顾轻舟了,原本是弓起身子,要把脚踩着他背的顾轻舟掀翻的,听了这话豁然趴了下去,用豹头讨好地蹭着顾轻舟的脚踝。
司徒景行也烦花豹整天绕着容嫣,跟他争宠,闻言他笑着接道:“对对对,不过这春天快来了,到了它的发情期,我建议先给它找只母豹子享受享受,之后再嘎蛋。”
人和动物是一样的,你要是在给宠物做绝育前,让他交配一次,那么绝育后的每次发情期,它都会异常难熬,熬不过去就会自杀。
最怕体会到了,再没有。
花豹:“……”
沈瑾书咳了咳,“损。”
“你跟我想得不一样?”司徒景行鄙视沈瑾书的道貌岸然。
明明沈瑾书早就想对花豹下手了,他得在嫣儿妹妹面前揭穿了沈瑾书。
顾轻舟寻着声音,看向沈瑾书,对着沈瑾书扬了扬眉,狐狸眼里荡漾着笑,“沈大人不是尚未娶妻纳妾吗?那既然还是处男,怎么会知道从有到无的滋味?还是说你在府里收了通房,又或是没少去花楼?”
“谁是处男!谁有通房了,谁喝花酒招妓了!”沈瑾书背后不管怎么对着容嫣的画像和信物自度,他表面还是高洁的君子,最经不起调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凑到顾轻舟面前,低声警告,“你别忘了,本官曾经对你有知遇之恩,再敢诬陷本官,本官让你顾家在京城消失。”
顾轻舟不怂,抬手搭在沈瑾书肩膀上,耳鬓厮磨似的,“不是处男,又没有通房招妓,那沈大人是怎么回事?”
司徒景行往沈瑾书那儿暼了一眼,“我以大夫的身份劝沈大人一句,自度多了,伤身。”
沈瑾书维持不了表面的高雅了,踹了司徒景行一脚,“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的龌龊?五十步笑百步。”
容嫣和温语柔也不想听,可离得近,还是听到了。
温语柔面红耳赤,拽着顾轻舟的袖口,让他不要再说了,这人,怎么跟对着她时的正经、恪守礼仪不一样?
容嫣笑得捧起了肚子。
阳光照着积雪,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线来,她清扬婉兮,华若桃李,绰约多逸态。
檀曜、司徒景行和沈瑾书,顾轻舟他们都在看容嫣,屋顶上的赫连祁的目光暗了又暗。
温语柔去看司徒景行。
司徒景行的变化的很大。
一开始他是妖孽强大,也单纯还丧的天星阁阁主,伪装着风雅清冷救死扶伤的司徒景行,然后双腿残废变得阴鸷,心理扭曲。
但现在,他还是坐在轮椅上,却面容明亮,眼中有光,跟人说笑,没了所有的伪装,很愉悦真诚的样子。
温语柔以为跟司徒景行一刀两断后,两人再也不会见面了。
如今却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司徒景行。
司徒景行却从始至终都是若无其事的,好像跟她没有做过夫妻,没有一个儿子,对她很自然,只把她当成容嫣的好姐妹。
而顾轻舟,跟谁都能谈笑风生,唯独和司徒景行之间,两人谁都不跟谁说话,不是仇人,却比陌生人的关系又差了些。
此刻也一样,顾轻舟的注意力是放在温语柔身上的,感觉到温语柔在看司徒景行。
他从披风下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温语柔的手。
“我们可以出发了。”温语柔这才回过神,对容嫣说了一声,便先引着失明的顾轻舟上了马车。
沈瑾书自己坐一辆马车,而司徒景行这个大夫一刻也放心不了容嫣,便和迎雪一起,陪着容嫣坐同一辆马车。
檀曜骑着一匹白马走在最前面,后面有沈瑾书安排的护卫,还有隐着身形的暗卫们。
他们此去的目的地是法华寺,雪梅大师死后,檀曜成了法华寺的住持,这几天赫连祁放了他的假,他便趁此回一趟法华寺。
容嫣想去玩玩,沈瑾书和顾轻舟几人便陪着她去,温语柔想趁此烧香拜佛,求些什么。
马车走得不快,都是好路,颠簸不大,且马车内铺着最柔软暖和的动物皮毛毯子,炉子里还燃着银炭。
容嫣靠在花豹身上,迎雪在炉子上煮着茶。
司徒景行放了两个红薯烤着。
容嫣吃着糕点,偶尔喝一口花茶,在外面的暖阳透过缝隙照进来时,她眯着眼,别提多享受了。
天高地阔,外面真的比皇宫里自在又多姿多彩。
容嫣本来以为失去赫连祁,她至少得痛不欲生个一年半载吧,但结果连她自己都诧异,除了想起赫连祁时会有心痛感外,其余时候她依然恣意开心。
她发觉自己不是非赫连祁不可,没了赫连祁,她还有很多朋友,爱情又不是生命的全部。
红薯烤好了,司徒景行夹起来,再用东西垫着,拿在手里剥了外皮。
橙红色的红薯露出来,看着就很甜软,马车里都是浓郁的红薯味道。
司徒景行吹了又吹,送到容嫣嘴里,让容嫣咬,“趁热吃好吃,里面烫,你先咬外面的,小口些。”
容嫣咬了一大口,顶端不烫,后面烫,幸亏她没咽下去,剩下的掉在了毯子上。
容嫣握着司徒景行的手腕,把红薯调转了一个方向,就怼到了司徒景行嘴里。
司徒景行烫的,掐着花豹的后脖颈,在容嫣掰开花豹的嘴的完美配合下,那滚烫的红薯就一整个塞到了花豹嘴里。
花豹来不及吐出来,红薯就被它的血盆大口咽了下去。
花豹被烫的发疯,趴到窗户口吼叫。
司徒景行和容嫣在笑,笑声传出去,前面的温语柔听到后,忍不住掀了马车帘子往后看,很想跟容嫣坐到一起去。
顾轻舟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听见容嫣的笑声,他唇畔也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却在感觉到温语柔的举动时,他嘴角的弧度慢慢沉了,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悄然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