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书仰摔在地上,又连忙站起来,心里明镜似的,他哪是没写好诏书,分明是还不到赫连祁要颁发诏书的时间。
这几日他没落下上朝,该处理的政务全都处理完了。
赫连祁是嫉妒他这几日过得太自在快活了,尤其,还跟容嫣一起玩。
沈瑾书自然不敢跟君主顶嘴,面上还得保持着臣下的姿态,从袖子里取出那份明黄色的诏书,弯腰呈给赫连祁看。
那诏书很长,将近两米了。
沈瑾书拉着一端,赫连祁拿着另一端,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淡声吩咐,“重写。”
沈瑾书问了一句,“还要怎么写?”
赫连祁眯了眯眼,一脚又给沈瑾书踹了过去,“所以你来当皇帝,朕做尚书令?”
他是比沈瑾书写得更好,但什么事都让皇上来干,那他养这些官员是干什么的?
今生的赫连祁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搞得自己心力交瘁,满身是伤,内里亏空得厉害,早就垮了。
就算赫连逸没动手,今生的赫连祁那身体,也没多久活头了吧。
他可不学今生的赫连祁。
幸亏沈瑾书躲得快,要不然再被踹一下,他真得躺床上养一阵了,“是,皇上。”
在这方面,皇上倒不至于故意磋磨他,皇上应该是真的不满意诏书内容。
其一,他骂赫连墨骂的不够狠,其二,列举得赫连墨的罪行不够多,得凭空捏造出来几百条。
赫连祁下达完旨意后并没有离开,走过去坐在一张椅子上,靠在那里闭目养神,“现在就写。”
“……臣遵旨。”这种被上司盯着干活的感觉,谁经历谁知道,但凡沈瑾书人在皮点,他都会开口让赫连祁给他研墨。
沈瑾书叹了一口气,只好站在书案后,自己研墨,取笔,准备的还有另一份明黄色的绫锦。
外面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房间里的灯火摇曳中,沈瑾书俯身,压着袖口写诏书。
期间他抬起头看一眼赫连祁,低声道:“要不然皇上你还去皇后娘娘房间的房梁上睡?”
赫连祁这会儿正烦躁着,长眉紧拧,听到沈瑾书的话,他没睁眼,大拇指一动,紧接着那上面的扳指就精准无误地,朝沈瑾书的额头上砸过去。
沈瑾书被砸得眼冒金星,额头上一片青紫,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妈的,司徒景行今天是被灌了安神药吗?
他能借口去如厕,把司徒景行拽过来,替他承担一部分来自皇上的打骂吗?
沈瑾书这时才注意到,赫连祁肩膀那里的衣衫颜色似乎更深一些。
这几天他不知道赫连祁抽了什么风,只穿红色的外袍,所以鲜血淌出来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沈瑾书闻到了血腥味。
“皇上,你的伤口在流血。”沈瑾书放下笔,说着他去找司徒景行,不等赫连祁喊他回来,他就健步如飞地走了出去。
嗯,让司徒景行来陪着他挨揍。
司徒景行的确睡了,被沈瑾书强行拽起来,人还没清醒,看到沈瑾书好像在脱他的衣服。
他吓的,双手抱住自己,“你干什么?你变态!你要强奸我吗?”
司徒景行想得是当初他要以对赫连祁献身的方式,让赫连祁能放了容嫣,他也算打败了赫连祁这个情敌。
而此刻,沈瑾书不会学了他,觉得糟蹋了他,就是打败了他这个情敌吧?
沈瑾书:“……”
“你自己穿,不然我真脱了你的裤子!”司徒景行身上穿得是寝衣,沈瑾书本来是想脱了司徒景行的寝衣,给他穿衣服的。
沈瑾书把拿来的衣服重重扔到司徒景行身上,瞥了一眼司徒景行双腿间,“脱了你的裤子,比谁更大。”
司徒景行:“……”
崩了崩了,这真的还是那个高洁温润的沈帝师吗?
司徒景行的双腿残废,使不上力气。
他性格傲,自尊心强,所以平常不让人服侍,就自己很艰难地穿裤子。
这一刻,司徒景行对着沈瑾书露出笑意,“过来给我脱,我跟你比比谁更大,输的那个不能再纠缠嫣儿妹妹了。”
沈瑾书:“……”
他虽然被带歪了,但还到司徒景行这么放荡的地步,怎么可能跟司徒景行比?
只是,沈瑾书看司徒景行磨磨蹭蹭的,他走过去帮了忙,然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司徒景行挺了挺,“怎么样?服了没有?”
他现在是病弱,但从小到大他都练武,身体锻炼得很好,这处从小长得就异于常人,那是沈瑾书一个从小就是书生的文弱人不能比的。
沈瑾书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输给了司徒景行,嗤笑了一声,冷嘲热讽,“本官听云振总管八卦过,你好像硬不起来,长得可以,但不能真刀实枪,有什么用?本官不仅比你大,而且一点毛病都没有的。”
“他胡说!我硬的起来!我告诉你,硬不起来的是赫连……”
司徒景行的话音刚落下,一道阴影忽然遮住面前的光。
他和沈瑾书齐齐转头看过去,对上悄无声息落在面前,赫连祁的目光,那是死亡凝视。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朕看你们两人挺浓情蜜意的,不如朕给你们赐个婚?只是,你们两人都互相不服对方,都想做上面的那个是吧,朕帮你们。”赫连祁面无表情地说完,忽然拉起被褥垫住手,朝司徒景行的那处拧过去。
“啊啊啊啊啊!”司徒景行鬼哭狼嚎,要不是那层被褥,司徒景行真的就被拧断了。
他连滚带爬躲到床角,然后掀开被子瞥了一眼,继而痛哭出声,发了疯似的朝赫连祁扑过去。
赫连祁抬起手掌,轻而易举地按住司徒景行的天灵盖,手下用了一些力,拧。
“错了,错了,皇上,我真的错了……你最大,你最硬……”司徒景行动都不敢动了,屏住呼吸。
赫连祁这才放开司徒景行,转身坐到椅子上。
司徒景行也不脱寝衣了,只能在外面套了一件外袍,被暗自笑着的沈瑾书给扶到轮椅上,推他到赫连祁面前,受着冻为赫连祁处理伤口。
赫连祁之前被月鸢刺了一刀,还中了容嫣射的那一箭,他就洒了些金疮药,也没缝合,此刻已经一片血肉,混合着脓水了。
司徒景行给赫连祁清理,取针线缝合,撒药,包扎,用了半个多时辰。
他整个人都被冻僵了,还累得脸色苍白,感觉到赫连祁身上滚烫,便去配药。
因为容嫣,他都是走一步带一步各种药材的,配好后交给沈瑾书,让沈瑾书去熬。
结果沈瑾书熬好了,赫连祁靠在椅子上,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给皇上试试针灸。”赫连祁受伤这么重,沈瑾书生怕赫连祁没当几天皇帝,就驾崩了,而且就算命大,他接连几天反复高热,怕是脑子会给烧傻。
对面的窗户映出外面飞扬的大雪,赫连祁银发散落,有几分的凌乱感,纤长浓密的睫毛覆在苍白的眼睑上,让他的人没了平日冰清玉洁无情无欲的感觉。
他一张脸陷在阴影里,没有血色,那薄唇被烧的干裂破皮,冒出的血珠子已经结痂了,整个人虚弱到连胸膛的起伏都不明显了。
司徒景行点了点头,取针。
赫连祁在被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睁开眼。
他的墨眸里一片血红色,无声地看着人时,吓得沈瑾书和司徒景行一身冷汗。
“不必。”赫连祁抬脚抵住司徒景行的轮椅,沙哑地说了两个字,便把司徒景行给踹远了。
司徒景行在想,顾轻舟干什么呢?
他把顾轻舟喊起来,来一起挨揍?
“皇上,臣倒是有个主意……”沈瑾书叹了一口气,喊了一声。
暗卫便出现了,他忽然从暗卫腰间抽出刀。
*
这场雪下到天亮还没停,容嫣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饿醒后便起床洗漱梳妆,然后准备去找几人吃饭。
但打开门,容嫣看到了跪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的男人。
他应该跪了很长时间了,银发和衣衫上飘落了雪花,眉目间覆盖着一层冰霜,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绣金线的外衣,就那么笔挺地跪着,成为了大雪中最艳丽的风景。
赫连祁右侧放了一把刀。
在容嫣走出来看着他时,赫连祁抬起头,那一向无情无欲波澜不惊的墨眸里,此刻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眼尾泛着红,定定地凝视着容嫣,哑声道:“朕只是想要一个你能听朕解释的机会,你也不给朕吗?”
赫连祁身侧那闪着寒光的刀,让容嫣的心颤了颤,听说过女人被辜负后投河自尽寻死觅活的,还是第一次见要寻短见的男人。
容嫣不相信,“皇上拿刀做什么?你是明知道民女不敢弑君,不过是在跟我演苦肉计而已。”
赫连祁摇了摇头,“不是,朕……”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妥协的。”容嫣觉得赫连祁是不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拿乔,她便心平气和地复述了一遍。
“皇上,我知道你有你的无奈和苦衷,作为皇帝不可能没有三宫六院,我理解,但我不接受,我所求的是一夫一妻,你给不了我,这个世上的任何男人都给不了我的话,那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在乎的不是皇后之位,你没有给我皇后之位,我并不是在用带着孩子逃跑的方式,来跟你闹,威胁你给我皇后之位,祁哥哥,我是真的接受不了你已经宠幸了其他女人的事实,哪怕你现在给了我皇后之位,你为了挽回我而遣散了后宫,也已经晚了。”
“因为我的祁哥哥已经睡了其他女人,他在我心里永远地脏了,无论怎么洗,再触碰我时,都会让我作呕恶心。”容嫣没有大悲大痛,可眼中的泪还是流了出来。
“我不是在用逃跑的方式吓你,逼你求我,对我下跪,也没有用其他男人逼你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祁哥哥,我是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你现在这样,倒显得是我不可理喻,是我故意让一个皇帝对我下跪,天下人若是知道了,只会认为是我的错,我犯了大罪……所以你不要这样。”
“不管你用什么方式挽留我,你宠幸其他女人的事实是改变不了的,我不会跟你回宫,你回去吧,好好地做你的皇上,那天是我的错,你应该免了那些嫔妃们的责罚,不要为了我而得罪了朝臣,世家大族们,从而动摇了你的皇位和江山。”
“其实你也知道做皇帝有多好,世间最好的一切都会奉上给你,天下人都是你的臣民,呼风唤雨,天下美人你都可以拥在怀里。”
容嫣站在屋檐下,雪花顺着风飘过来,惊鸿艳影。
她一张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如此平静地说着这些,显得人是那么冷漠绝情,“祁哥哥,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的,到时候孩子会给你。”
她要孩子干什么,她不要。
孩子是拖累,她生下来给赫连祁,余生她会过得更洒脱自在。
容嫣已经言尽至此,可赫连祁仍然跪在地上没起来。
容嫣讥笑了一声,“你想跪便跪吧,就算招来了你的臣子唾骂我,治我的罪,我也不会妥协,你吓不到我的,大不了一尸三命好了。”
“容嫣!”赫连祁看到容嫣的身影走在长廊中,他喊了一声,可也没能让容嫣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