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竞赛的领队老师袁老师带温长龄来到了关家。
关家的家政阿姨把两位客人带到楼上书房,端来了茶和甜点:“老先生正在会客,两位在这边等一下。”
家政给客人倒了茶,然后出去了。
温长龄喝了一口茶。
好饿啊。
午饭她去吃了这边的特色,但因为吃不惯,所以没有吃饱,眼睛忍不住看向桌上的甜品,但不好意思去拿。
袁老师把装甜品的盘子推到了她面前。
“吃吧。”
她抿着嘴笑了笑,拿了一块小的,咬了一口:“很甜。”少女笑得也很甜,“老师你也吃。”
那个时候温长龄十二岁。
她读书的时候跳了好几级,正在念初三。袁老师是年纪主任,教物理,温长龄是他带过的、天赋最好的学生。
袁老师惜才,觉得自己能教的有限,所以才带她来了关家。
“关老教授知道你,上次还跟校长打听了你。”袁老师担心小姑娘怕生,宽慰说,“待会儿见到人不用紧张,老教授人很好。”
她嘴里有甜品,鼓着腮帮子:“嗯嗯。”
等了一会儿,袁老师接了一通电话。
“喂。”
那边说了什么,袁老师起身出去接。
深秋的夕阳从窗户洒进来,把木桌和木椅都镀成了金色。温长龄等得有点无聊,起身站到了窗前。
关家后面有个泳池。
温长龄站的地方能看到大半个泳池,是深水池,不知道是水蓝还是池子里面的瓷砖蓝,看上去颜色像海。
泳池里有水花。
温长龄趴到窗上仔细看,池底有人。
她跑下楼,只记得脱掉鞋,忘了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水性还好,游泳是阿拿教的。她潜到池底,抓住少年的手,拽着他往上游。少年个子太高,两个人的体型和体重差得多,她游得很吃力,因为体力不足,中途沉到了下面,不甘心松手扔掉少年,她尝试了好几次,慌乱间呛了水,鼻子耳朵被灌得难受。幸好泳池边上有扶手梯,她抓住了栏杆,踩在上面,终于把人拖上去。
鼻腔太难受,她咳嗽完,去看少年的状态。
他的脸都有点发青。
“喂。”
她拍他的脸:“喂。”
没有反应。
她趴上去,听了听,没听到呼吸。
阿拿喜欢看“杂书”,什么都懂,她耳濡目染,也被科普过一些常识。她按照书里看到过的步骤,给少年按压胸廓,做心肺复苏,三十次之后,给他吹气。
反复多次后,少年终于吐了一口水。
她摸摸他的脖子,有呼吸了。她有点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不知道是肺里进了水,还是刚刚做人工呼吸缺氧了,头很重,不舒服。
她摸了摸耳朵,里面有水,有点耳鸣,甩了甩头,转头看躺在地上的少年,人没醒,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泡了水,开不了机了。她吃力地起身,穿上鞋,脚步有点晃,撞到了泳池旁边的桌子,桌上的书掉了下来。
《列周游》。
她把手捡起来,放好,回头看了一眼。
好俊的少年郎。
她从侧门回到屋里,一路上也没看到别人,关家不是那种架子很大的家族,除了主人家,就只有一个做饭的家政阿姨。
方既盈从后院过来,看到了躺在泳池边的谢商,以及一个离开的背影。
“四哥。”
“四哥。”
温长龄在二楼的走廊找到了袁老师。
“老师。”
袁老师看她浑身湿透,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衣服怎么都湿了?”
“泳池那边有人溺水了,我手机坏了,还没有叫救护车。”
袁老师一边打急救电话,一边去找关家的人。
温长龄走到门口,看到少年旁边有人在,就没有过去。关家的家政阿姨在叫人,联系谢家。
袁老师神色很着急。
“长龄,我得先回酒店,周冕那边出了点事。”
周冕是和温长龄一起来竞赛的学生,他的竞赛成绩不理想,没有拿到奖。
关家的地上都铺了地毯,看着就很贵,温长龄身上在滴水,只好站到角落:“我也回去吧,我衣服都湿了。”
“那我去跟教授打声招呼。”
离开关家的时候,温长龄在大门口看到两个与她差不高的少年在找什么东西,大半个身子扎在灌木堆里。
“你找到没?”
这是少年的谷易欢。
“没。”
这是少年的关思行。
“快找快找。”谷易欢撅着屁股,扒拉开长得密密麻麻的绿植,“要是弄丢了,我爷爷非揍我不可。”
关思行有点烦他:“你是不是掉在别的地方了?”
“我昨天就来过你家。”
他们在找一枚平安扣,那是谷易欢已逝的祖母在灵修寺跪了一夜求来的东西,是他的护身符。
平安扣其实掉在泳池旁边,被打扫泳池的阿姨不小心踢到了池中。谢商本来是下去捡平安扣,腿抽筋,溺了水。
当时泳池旁只有方既盈在,谷易欢问是不是她把谢商救上来的。
她说是。
那之后没多久,方既盈得了哮喘病。谢研理说,是方既盈给谢商挡了灾,还说等谢商成年,就让两个孩子订婚,报了救命之恩,也成就一桩美事。
*****
吴越没有事,就破了头。
仰天楼的经理报了警,但两位当事人都声称是误会,吴越说自己是不小心摔倒的,方既盈说自己只是路过。没有受害人,警方也没得查。
事件的第二天,谢研理带着方既盈来谢家,找谢景先告状。
“谢商也太过分了,他就由着外人欺负盈盈,什么都不做,盈盈差点被……”谢研理怒不可遏,“他的良心都喂狗了吗?当年要不是盈盈救他——”
谢景先打断:“说了多少遍,不要再提这件事。”
挟恩图报。
他这个女儿属实是糊涂。
“就算没有这件事,那盈盈也是我的女儿,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算是他半个妹妹,他怎么能这么冷血。”谢研理今天就是要讨个公道。
谢研理不喜欢苏南枝,每次看到苏南枝都让她有矮一头的感觉,都是女人,苏南枝活成了她不敢想的样子。
苏南枝生的儿子她也不喜欢,从小不服管教,城府又深,老爷子还偏心得不行。
“季甫这么做一定有理由,你有没有问清楚事情的缘由?谢景先皱眉,被吵得头疼。
“还能有什么缘由?都是因为谢商那个前女友,他看不惯盈盈,要害盈盈。”
谢家有室内游泳池。
方既盈找了一圈,在游泳池旁边看到了谢商的手机。外面天快黑了,室内没有开灯。她走到池边,看不清水里面,只能隐约看到虚影。
“四哥。”
她蹲下来。
谢商在水里,好久没有上来。
“四哥。”
水里一点动静的没有,他就像睡着了。
方既盈伸手,想拨动水面,提醒他上来换气,手刚碰到水,池中波澜翻开,一只手探出水面,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下去。
方既盈不会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