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天,又是甄永信二人轮番休息,陪着才梦粱熬煮增金营养液,直到一天半夜,才梦粱抗熬不过,守着增金炉,坐着睡着了,营养液才熬制成功。
趁才梦粱呼呼大睡的功夫,贾南镇快速将事先准备好的鹅卵石,放进营养液里,拿筷子一个个拣出,滚粘上炭粉,摆放到竹席上晾晒。
见一切都做得妥当,贾南镇才叫醒才梦粱,告诉他,增金营养液已熬成,怕耽搁时机,他们已把母银喂养好,现在正裹着增金营养粉,在竹席上晾干呢。
才梦粱颇觉遗憾,没能亲眼看见自己的银子,是怎么样在增长液里长大的。好在前些日子,曾见识过这道工序,心里稍觉宽慰,便哈欠连天地起身出去,把门锁好,三个人一同回房休息。
第二天清晨,才梦粱又是被家里人摇醒的。家人来禀报说,到家里帮他增金的二位客人,这会儿正在客厅里等着向他辞行。
“先生要走?”才梦粱急忙忙到了客厅,见二位客人已坐在那里等他,颇为遗憾地问道。
“我师徒二人,已叨扰府上多日,耽搁了许多行程,帮梦粱兄增金的工程,眼下只剩冶炼一道工序,又极简便,梦粱兄先前已经见过,待我二人去后,梦粱兄自己装炉冶炼就行,我师徒二人就不奉陪了。”说过这些,甄永信站起身来,说了声告辞,师徒二人飘然出了大门。
心里有事,倦意顿消。恋恋不舍地送走甄永信师徒二人,才梦粱匆匆来到倍金室,开门进去,见竹席上煤炭一样的东西还在,放下心来,按照甄永信的教诲,才梦粱把裹了营养粉的黑东西装炉、点火、冷却……一切都按师傅的吩咐,做得熨 熨 帖 帖,只是开炉时,却不见了白光,才梦粱心里陡然一惊。取出一块,拂去上面的灰烬,发现原先自己雪白的银子,这时已变成了鹅卵石,登时惊得脑袋发晕,知道遇上了骗子。
才梦粱一连病倒多日,躺在炕上,浑身冒虚汗,嘴唇起了火泡,不时用拳头擂炕,口里骂出脏话。
家里人慌作一团,请来医生把脉,病人却拒绝就医,把医生一顿臭骂,给轰了出去。家里人稍有伺候不周,也会挨顿臭骂,一家人相信,迷恋炼金术的一家之主,精神正在走向崩溃。
果然,病人在炕上折腾了一周后,一天上午,突然出了家门,就再也没有回来。
才梦粱到了码头,向脚夫们打听,前些天,看没看见两个说北方口音的人,在这里上船?
根据才梦粱的描述,脚夫们一块儿议论了一下,说是好像见过这二人,大概是乘船到扬州去了。
才梦粱听过,来不及多想,就登上一艘去扬州的客船
不错,甄永信二人确实去了扬州。
那日离了 才 府,到了码头,二人上了一条去扬州的客船。
船上客人不多,零散地坐在船舱里。船家的招待,也比运河上的船家周到许多,酒菜茶烟,一应俱全。
照应客人的,是船家的妻子和小女儿。母女二人虽不算俊丽,却不难看,毕竟是在江湖上行走,往来关照,应付自如,言语极合分寸。船舱里的男人,大多喜欢这母女二人。只是靠近后舱室的三个男人,时常嗔斥船家母女二人照应不周,搅得一船人心里不爽。
看那三人,似一主二仆。主人年纪三十上下,肥脸厚唇的,一副蠢相;两个仆人二十多岁,虎背熊腰,极似黑道上人物。船家母女二人得罪不起,遭了嗔斥,受了冤枉气,也不敢还声,只是忍气求财地陪着笑脸,一味周旋,每顿饭毕结账时,这三人也得过进尺,总要骂骂咧咧地抹零头儿。甄永信断定,此人定是土财主,绝非场面上人物,便看他们三人不顺眼,动了做他一单的念头。
一天晌午,当船家女儿和土财主结完账时,甄永信把姑娘喊过来,问道,“船上有好茶吗?”问话声既斯文、又温厚,却足以让土财主听清楚。
“有。”姑娘回话说,“西湖龙井、黄山毛峰、祁门工夫红茶、福建铁观音,应有尽有,不知先生要哪一种?”
“沏壶龙井吧,最好是明前的。”甄永信吩咐道。
“好来。先生真是行家,那可是船上最好的呢,今年新摘的。”姑娘说着,到后舱去了,不大工夫,端着一把紫沙壶和两个茶杯回来,摆到二人面前。贾南镇拿出一锭十两银子弟给姑娘,姑娘就笑了,推说道,“一壶茶,哪里要这些银子?船上实在没有零钱找给先生。”
“那就不要找好了,左右还要在你家船上吃饭,就记在这笔银子上吧,我二人身边,实在也没有碎银。”贾南镇毫不介意地说。
听贾南镇说话,姑娘接过银子,满脸堆着笑,说道,“那我就先收下了,这些天先记着账,等到了码头,结账时,再一并将零钱找你。”
甄永信见这丫头说话周密,笑了笑,接过话儿,说道,“我家兄弟刚才不是说过,不消再找了吗?那就不要再找了,你拿去好了,只是这些天饭菜好些就中。”
姑娘道了声谢,满心欢喜地回后舱去了。
以后的几天,船家果然另眼看待甄永信二人,酒菜饭茶,不消吩咐,到时自然送来,母女二人身前身后殷勤侍候,叫人好生嫉妒。靠近后舱的三个男人,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心里老大不快。叵奈先前已与船家斤斤计较过,小家子气在先,眼下冷丁要拿大,露出财气,已经难以改口,便只好眼睁睁看着甄永信二人尽显豪爽,心里自然失了先前的霸气,不再敢嗔斥船家母女。
船家母女二人也看破风头,越发周到服侍甄永信二人,大人长、大人短的上前应酬,服侍得二人心里发痒,少不得又掏出银子行赏。
一日,贾南镇到船头方便,出来时,恰巧碰上那位土财主。土财主见到贾南镇,如遇故交,拱手作揖,主动上前倾心交谈。二人互通了姓名,各自介绍了自己。
这土财主姓张,名利得,扬州城郊人。
张利得急于探听二人的虚实,贾南镇就卖弄关子,欲说还休。张利得兜了半天圈子,才探知二人道行高深,身怀绝技,掌握荷兰鹿特丹科学家发明的倍金术的绝技。
张利得听不懂这些高深的理论,贾南镇就将倍金术的原理简单作了讲解。
到底是乡下财主,一听说能让金子成倍增长,便不分好歹,把甄永信二人奉若神明,像侍奉亲爹一样,形影不离地殷勤巴结。不管甄永信如何忽即忽离地卖弄虚玄,张利得总能像一帖狗皮膏药,紧贴着不放。
船到扬州,张利得苦苦哀求甄永信二人到家中下榻。
殷殷盛情,却之不恭,甄永信二人便做了顺水人情,坐上轿子,绕城径直到了张府。
张府在扬州城北,地僻人稀的一处高墙大院。家中杂役甚众,戒备森严。进到府里,二人被奉为上宾,好酒好菜,自不待言。
张利得时刻惦记着二人的倍金术,不等二人吃完酒,就苦求二人作法增金。
甄永信佯装酒意未消,说要去看看主人的倍金室。张利得这才知道,作法是需要专门的工作间的,便吩咐下人到东厢房清出一间房子,供二人设炉作法。
“兄弟不知,”甄永信醉熏熏地开口说道,“倍金术顶要紧的,是炉膛构造和药方的配制,这些,我家师傅还未曾传与我二人。我家师傅途中在镇江下船,到紫阳观访友,嘱咐我二人先到扬州等他,他不日就会赶来。兄弟若要得到增金术,非等我家师傅到来不可。”
听过甄永信一番讲解,张利得心凉了半截,无奈只好派人送二人进城去等他家师傅。
在扬州码头上的如家客栈订了客房,甄永信二人暂且住下,打算在扬州耍玩两日,再去金陵。
躺在客栈的床铺上,贾南镇埋怨甄永信道,“哥哥搞的什么名堂?好容易兜揽了一笔生意,却又不做了。”
甄永信心里不悦,却没发火,耐心开导贾南镇道,“见利而忘险者身危。你看那张府地僻人稀,高墙深院,戒备森严,足见此人貌蠢心细,在那里设局,没有十足的把握,岂易脱身?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放弃了这一局。”
贾南镇眨巴了几下眼睛,若有所悟,不再言语。
二人在客栈住了一 夜,第二天起身,带上银子到街上玩耍。
扬州是南北交汇之地,客商云集,街市繁华,兄弟二人少不得品尝一些地方风味,逛逛花街柳巷。银子来得容易,花得也不顾惜,只几天功夫,身边带的现银所剩无几,二人便要离开扬州,去金陵。
一天半晌,二人在客栈结了账,背上行装,要去码头。
不想刚出了客栈,忽然一人从背后揪住甄永信,大喝一声,骂道,“骗子!哪里走?老子在此寻你多时了!”
甄永信惊得发梢冰凉。转身看时,揪住他的,正是前几日被他们做了的才梦粱。只见才梦粱此时两眼通红,像要吃人。
急中生智,甄永信稍稍调整了一下心态,忙陪笑脸,低声劝说道,“梦粱兄息怒,你的银子分文不少,都在这里,马上原本还你。”甄永信拍了拍肩上的褡裢劝道,“你看这里人多眼杂,不宜交割,请借一步说话,如何?”
贾南镇慌乱之后,短时间里调整了心态,也镇定下来,见甄永信拖拽才梦粱往菜馆里请,便也趁机在后边推拥着才梦粱往菜馆里去。
才梦粱原本是追银子来的,听说银子分文不少,骗子要足额返还,心里的怒气,先是消了一半。又见二人拖着他要去街边的一家酒楼清算,便半推半就,放低了声音,随着进去了。
三人进了酒店,叫了座儿,点上菜,说是要替才梦粱接风洗尘。
才梦粱心里只惦着自己的银子,哪里还在意什么酒菜?几次提出要清算,甄永信只是笑着说道,“不忙,不忙,吃了饭再还不迟。”
才梦粱担心二人会在酒菜上做手脚,任凭二人劝酒,硬是滴酒不沾,眼看才梦粱执意不饮,甄永信就笑着和贾南镇相互碰杯开饮。酒过三巡,甄永信才开了口,对才梦粱说道,“梦粱兄,我兄弟二人在这里刚刚揽着一笔大生意,这笔生意要能做成,至少能有一千两银子的赚头。只因前几日我家兄弟言语闪失,这笔生意现在还没做得,如果梦粱兄愿意,咱们一同把这一单做了,事成之后,这一千两银子,分给梦粱兄一半,我兄弟二人一半,梦粱兄可愿意?”
才梦粱已抱定主意,不再听信骗子的鬼话,听过之后,便冷笑一声,说道,“先还我银子,再谈生意。”
甄永信赔着小心,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梦粱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行,长年游走江湖,每做一局,通常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实不相瞒,梦粱兄的银子,现在已经消费殆尽……”
“什么?”才梦粱闻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忽地站起身来,举起拳头,正要发作。
甄永信忙把酒杯放下,也站起身来,笑着摁住才梦粱的肩膀劝说道,“梦粱兄且息怒,听我把话说完,再要打要杀,全凭梦粱兄的心情。”说着,将身子靠了过去,把嘴奏向才梦粱的耳边,轻声说道,“梦粱兄想想,如果现在去告官,让巡捕将我兄弟二抓去,这样一来,痛快是痛快,梦粱兄也只能出口恶气罢了,可梦粱兄的那些银子,恐怕再也讨不回来了,只白白和我兄弟结下冤仇,且不说冤家易结不易解,关键是,这样做,对梦粱兄又会有什么好处?可是,现在如果咱们兄弟三人前嫌尽释,同心协力,把眼前这一局儿做成,不光可得许多银子,咱们又可成为江湖之交,一石二鸟,先生何乐不为?”
才梦粱思索片刻,觉得眼下又没有太好的办法,既然一时拿不到银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便问甄永信,“你要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