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吩咐停当,便开始研墨裁纸,誊写街招。
事情办得顺顺当当。
第三天上午,甄永信带着宁凤奎父子到了三江茶社,给一心想获得包赢不输秘笈的赌徒们办理入场证。
到了三江茶社,看见茶社门口挤满了人。甄永信往茶社借来一套桌椅,只一个上午,一千张入场证全部发放出去。
眼看开班收徒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突然,一天中午,宁家又收到邮差投递的一封信函,信封上的发信地址还是奉天,拆开封口,读了开头,甄永信眉头就皱了起来。
信是南柯山人寄来的,信中说,近日忽染重病,去哈尔滨开班授业之事,恐难成行,好在他事先已做了提防不测的准备,把包赢不输秘笈写好后,密封放置箱中,如果甄兄愿意帮忙,可来奉天取回,在预定开班授业的日子,将秘笈授予心诚的弟子,弟子带回家中,需洗 浴斋戒三日,焚香九拜后开启,便会得到本山人的真传,效力一样的灵验。
甄永信把信读了一遍,一言不发,将信递给宁凤奎,宁凤奎刚读了开头,脸色变得苍白,手里握着信纸抖动着,在屋里转起圈子,嘴里不停地嘟囔道,“这可咋整?这可咋整?他这不是害人吗?叫我在哈尔滨还咋做人呢?”宁凤奎无心往下看信,随手又把信纸丢给儿子,倒刍一样,把刚才的话说了又说。
琪友看了信,悄悄把信的内容告诉了母亲,女主人知道了,毫不在意地嗔斥丈夫道,“你咋就做不成人啦?不就是一个先生来不成了?平日 你输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你做不成人,反倒活得好好的,只是把家底儿折腾光了。”
“懂啥呀?你个老娘儿们家的!”宁凤奎训斥道,“那街招都是我贴出去的,朋友们也是我告诉的,到时候做了落,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再者说,一旦得到那秘笈,就可以在赌场上包赢不输,到了那时,那银子还不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咱们家里流?”
“我倒是只看你把家里的银子哗啦哗啦往外流,一次也没看见你把外面的银子弄来家,这些年,琪友出苦力挣的钱,至今家里一个子儿也没攒下,你也不扪心问问,反倒腆着脸说往家里挣银子。“
眼看二人要掐起来,甄永信拦着说道,“事不宜迟,还有两天时间,我看这样吧,我这就去奉天走一趟,把秘笈带回来,时间还来得及。”
“可那山人不来,如何是好?”宁凤奎哭丧着脸说道。
“关键是秘笈。至于到了那天,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冒充山人,登坛讲法,反正这里的人,既不认得山人,也不认得我。”甄永信安抚宁凤奎道。
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甄永信匆匆吃了午饭,去了火车站,乘坐下午的火车去奉天。
直到设坛讲法开班那天清晨,甄永信才风尘仆仆,带着一大包秘笈,回到了哈尔滨。进门时,累得额角流汗。宁凤奎愁 得 一 夜没睡,见甄永信带着一包东西进来,心里才踏实下来。
“带回秘笈了吗?”见到甄永信时,宁凤奎劈头就问。
“带来了。”甄永信指着地上的包裹说,“都在这儿。”
宁凤奎打开包裹,只见包裹里全是一些正正方方的红纸包,红纸包是密封着的,上面是用正楷书写的两个大字:宝典。
宁凤奎随手拿起一只,放在手上掂了掂,问道,“兄弟,你说这玩艺,真能像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吗?”
“差不多吧,”甄永信说,“要不,人家怎么会称他赌神呢?”
“照这么说,兄弟,”宁凤奎两眼瞪得像灯泡,低声对甄永信说道,“这东西要真能包赢不输,咱干脆把它匿起来,留着自己用,还愁不发财?省得别人都学会了,咱可就发不了财了。”说着,就要动手打开那红纸包。
甄永信见状,吃了一惊,赶忙拦住,劝道,“哥,这东西可不是白来的,南柯山人收了我五千块大洋呢。他教我在今天开班时,将这些东西每份十块大洋卖出去,咱要是匿下了,一旦不灵验,我那五千块大洋,岂不打了水漂?”
宁凤奎又翻了翻眼珠子,只好作罢。
为了安慰宁凤奎,甄永信又说,“哥你别急,这是一千份,我给你特意向南柯山人要了一份,在这儿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和包里的红纸包一样的另一个红纸包,递给宁凤奎。
宁凤奎接到手里,就要撕开。甄永信又一把拦住,说道,“哥也忒性急了,先别忙着打开呀。我在奉天临行前,南柯山人特地嘱咐我说,这秘笈,在开启前,必须要沐 浴斋戒三日后,焚香九拜,才能开启。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哥和琪友现在还得帮我把东西带上,赶紧到三江茶社,把开班的事办好。”
说话间,一家人忙碌起来。甄永信从另一个包中取出道袍,一通高士打扮,看上去真个仙风道骨,恍若神人。
琪友到街上喊来人力车,一行人坐上,直奔三江茶社去了。
三江茶社事先贴出告示,说今天有南柯山人前来开办讲座,书场歇业半天。
甄永信一行人到时,茶社里坐着的,都是几天前来领了入场证的赌徒。
上午九时,预定时间已到,只见甄永信一身道袍,飘然登坛,手执宽大折扇,在案桌后的椅子上坐下,“哗啦”一声收起折扇,双目炯炯,向案下扫了一眼,但见案下黑鸦鸦一片,挤满了赌徒,不下千人。
甄永信一通开场白,就把赌徒们震得屏气凝神,跟着又把自己在江湖听来的赌场技俩,吹了个山崩地裂,语无间歇,直讲了一个多钟头,才开始吹嘘自己今天带来的宝典。如果相信他的话,那宝典就跟活神仙一样,能让愚顽者茅塞顿开,狡猾者闻言得道,贪婪者乖巧获财,贫穷者轻松致富。
在教会此宝典的具体使用方法后,南柯山人就把此种宝典的友情价位,告诉了赌徒们:每部大洋十元。
一群赌徒蜂拥上来,纷纷抢购宝典。宁凤奎父子不得不呼喊着帮忙维持现场秩序,让赌徒们排成长队,凭入场证,每人只限购一份。
一大群赌徒都觉得,花十块大洋,购得包赢不输的宝典,值!纷纷幻想着,获得此种宝典后,在赌场所向披靡,财源滚滚。
因为排队时间过长,一些赌徒冲 动过后,冷静下来,想到人人都掌握了这法宝,这法宝就不能算是真的法宝了,便从队伍中溜了出去。这样,在最后一个赌徒买走了秘笈后,包里还剩下三百多份。
书场里人走院空,看看还有三多份宝典没卖去去,甄永信三人只好遗憾地收拾行装,雇了人力车,把剩余的宝典和钱袋子抬上车,回家去了。
“让姑父去奉天,带回些破烂玩艺,这下可好,砸手里吧。”一见还剩下三百多份没卖出去,琪友就沉不住气了,嘟囔起来。
“你小子胡嘞嘞啥?”回到家里,宁凤奎父子闷闷不乐,见儿子发起牢骚,没好气地冲儿子吼了起来。
三个人闷坐在正厅里,也不说话。过了一会,琪友又开了口,“都怪我爹,逼着闹着让我姑父去奉天带回这些破玩艺?”
宁凤奎听罢,又冒起火儿来,喝斥儿子道,“我什么时候逼你姑父啦?”
“唉声叹气的满地转圈,那还不叫逼?”琪友犟嘴道。
“行了,行了,”甄永信劝宁凤奎父子二人道,“咱还没算帐呢,怎么就知道赔钱了?”边说,边把包裹打开,清点剩余的秘笈。
清点过一遍,总共还剩三百七十份。甄永信心算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么说,卖出了六百三十份呢,钱袋里现在一共是六千三百块大洋,扣除我五千块本钱,另外租场地,打广告,印证件的开销,总共不到三百块,现在咱们还赢余一千多呢,怎么能说赔了呢?”
经甄永信这一算,一家人心里都透了亮,脸上露了笑。
“我看这样吧,”甄永信趁机说道,“这些日子,我来了,嫂 子一天三顿,好酒好菜侍候着,可没轻累着,依我看,这赢余的钱,就全交给嫂 子掌管吧,平日好给咱们改善改善伙食,怎么样?”
“那可不中,大姑爷子张罗挣来的钱,怎么好都给了我?我看,给个零头就挺好了。我们家啥时候一次见过这么多钱来着?”女主人笑得嘴角裂到耳根子,一边推辞,一边把钱抓过,回到自己屋里,小心地放进柜底儿,又笑着转回来,说道,“今儿个晌午太匆忙,来不及了,我到街上去买点风干肠,再买瓶好酒,你爷儿几个,好好喝喝。”说完,出门去了。
不大一会儿,女主人带着酒食回来。
哈尔滨风干肠,世间一绝。香、鲜、甜,放在嘴里,越嚼味道越足,回味无穷。琪友心里高兴,陪甄永信多喝了几盅,几巡酒过后,一瓶高粱老烧就见了底,二人才停下杯,各自回屋休息息。
日将偏西,甄永信刚刚睡实,宁凤奎急三火四地跑进房间,把甄永信摇醒,惊魂未定,瞪着两眼,冲着甄永信说,“兄弟,咱让人给骗了!”
“骗了?”甄永信两眼朦胧,问道。
“刚才你睡着了,我等不及,就把你给我那装宝典的纸包拆开,你猜怎么着?里面啥秘笈也没有,只是装着一个小一点的纸包,小纸包里又是一个小纸包,只在第六个小纸包里,装了一个小纸片,上面只写了两个字,你猜是哪两个字?‘不赌!’你看,这不明明是耍弄人吗?”
“是吗?”甄永信翻身坐起,说道,“拿给我看看。”
宁凤奎把纸包递过来,甄永信翻看一遍,呆呆坐在床上,沉思良久,才问道,“剩下的那些,都这样吗?”
宁凤奎随手又抓过几包秘笈拆开,里面都是一样,二人相互看着,又沉默了一会儿,甄永信又问道,“今天到场的人,都知道你住这里吗?”
“有几个知道,多数不知道。”宁凤奎惊虚虚地说道。
“我看这样吧,咱们还是搬出去躲躲吧,”甄永信和宁凤奎商量道,“要不,那帮赌棍们找来,不会放过你的。”
“上哪儿去住呢?”宁凤奎哭丧着脸说道。
“前些天,我在中央大街东边,看见一座四合院,门上贴着招租,咱们现在过去看看,要是合适,先租来住段时间,租金我来出,这边的房子,先放着,将来有合适的茬儿,就卖掉算了。反正这里也不够宽敞,等有了合适的生意,赚来钱,我再帮你买幢独门独户的院落。
宁凤奎一时没了主意,变成了甄永信手里的玩 偶,乖顺地跟着甄永信。二人喊醒琪友,三人一道出了门。
“那帮赌徒们现在找来咋整?”出了大门,宁凤奎提心吊胆地问道。
“那倒好办了。”甄永信冷笑一声,说道,“事先我讲得明明白白,这宝典,要回家沐浴斋戒三日,焚香九拜之后打开,才灵验,现在不到三天,他就打开,说明他心不诚,当然不灵了。”
“唉呀,这么说,是不是我提前拆开了,宝典才不灵啦?”宁凤奎见甄永信这样一说,反倒有些疑惑。
“那也没准儿,”甄永信笑了笑,劝道,“不过预防万一,还是搬出去躲躲吧,等三天后,你斋戒焚香九拜后再拆看剩下的,看看要是灵验,那倒更好了。不过,这些天,你一定要躲在家里,不可上街,一旦真是骗局,让赌徒们逮着,你也知道那些人手段的辣狠。”
三人说着,到了东街,找到那家院落,谈好价钱,写了租约,甄永信先付了一年的房租,房主便把钥匙交给他们。
当天,宁家人就和甄永信把家搬了过去。
看看一切安排熨贴,甄永信才长舒一口气,心想这些日子,一个人躲在宾馆忙活,总算没白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