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永信半上午,就带着琪友到了东来顺,点了几个东来顺当家的菜,坐下来品茶等客。
甄永信一边品茶,一边心里犯嘀咕,不知那宗和能否说动何希珪,一旦不成,自己多少天下功夫铺垫出来的局,可就全败了。毕竟这种局,光靠那宗和这种愣头青,是不易做得的。
大约辰时刚过,琪友看见那宗和带着一个人进来,低声告诉甄永信说,“他们来了。”
甄永信抬眼看时,那宗和已和那人走近桌前。甄永信一眼望去,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暗自在心里说了句,“就是他了。”
此人中上身材,腰板挺直,三角眼,尖下颏,脸颊消瘦,两片厚重的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上是大圈套小圈的螺纹,打眼看去,这人的脑袋,活像秋天的刀螂。但他的衣着却讲究,一袭深灰色缎子马褂,凸显出不合世俗的风范,和人见面时,他会拿眼逼视着对方,目光中充斥着怀疑和小视。
甄永信推测,他准是有自恋癖,而这,正是甄永信所看重的,因为这张脸,足以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甄永信起身拱手笑道,“久仰,久仰。”一边给何希珪让座。
何希珪也不客气,端起马褂的下摆,在甄永信对面坐下。
甄永信一边让琪友去喊跑堂的上菜,一边没话找话,与何希珪唠扯。
不料那何希珪言语极少,不苟言笑。桌面上不免有些尴尬。好在酒菜丰盛,弥补了酒桌上气氛的不足,劝酒劝菜,就成了饭桌上主要的话 头。
看看多说无益,酒过三巡,甄永信转到正事,把做局的思路说了出来。
何希珪很少插话,只是听讲,直等甄永信把思路讲完,停了一会儿,何希珪冷丁问了一句,“彩头怎么分?”
甄永信愣了一下,没料到何希珪会这样直来直去,转念一想,此人天天混迹于局中,分成提份儿,是他每天脱不开的话题,便会意地笑了笑说道,“按老规矩,二一填作五,各得一半,何先生意下如何?”
“你是说,”何希珪指着身边的那宗和说,“我和那老弟,得到彩头的一半?”
“正是。”甄永信点头说道。
何希珪听过,转动几下眼珠子,说道,“那就这样吧。有什么事要我出面的话,叫那老弟告诉我一声,我还有事,告辞了。”说完,站起来,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怕甄永信对何希珪有想法,那宗和见何希珪出了大门,端起酒杯劝甄永信说,“他就这么个人,每回都这样,您老也别在意。”
甄永信端起酒杯,和那宗和碰了一下,说道,“不在意,不在意,挺合适的。”
三人又喝了一会儿,直到日已偏西,才散了席,各自乘车回去。
甄永信今天喝得稍微有些深,觉得头有点沉,回到旅店,倒头就睡下了。晚饭也没吃,直睡到第二天早晨。
一觉醒来,洗漱完毕,和琪友吃了些早点,到街上看了会溜鸟人逗鸟,见日已高起,雇了辆车,往玉茗春那边去了。
来到楼上,见潘得龙早就到了,正坐在临街的一张桌上喝茶。看见甄永信进来,潘得龙像跑堂的似的,殷勤地迎上前来,领到自己的桌边坐下,给甄永信二人倒上茶。
“甄兄昨天一天没来,可把小 弟急坏了,心里担心甄兄不知出了什么事呢。”潘得龙巴结道。
“昨天一早,盖总长派人接我到他府上,和我商讨起草他任期的工作纲领。”甄永信煞有介事地说道,“忙活了一天,很晚才回来。”
潘得龙两眼一亮,趁机说道,“往后甄兄要是忙不开,一些无关紧要的刀笔事务,尽可交给小 弟来做,反正小 弟现在闲着无事,一些刀笔之事,谅也能做得。”
“岂有此理,哪敢劳动大驾?”甄永信摇着头说道,“连我也不去做那些琐屑事务呢,他们部里秘书众多,雇员成堆,刀笔之事,还要我来做?我只是帮他策划一下,理顺思路而已。”
“那是,那是,”潘得龙巴结道,“像甄兄这样才比管乐的精英,哪里会去做那些曹吏之事?”
“那倒不是,”甄永信说,“问题是,现今政府机构臃肿,但凡有点门路的人家,都花钱打通关节,把孩子送进衙门里吃官饷。僧多事少,哪里还用得着我?”
二人又聊了一会,潘得龙沉吟片刻,鼓了鼓劲儿,试探着问道,“甄兄现在手眼通天,你看小 弟这补缺之事……”
甄永信闻言,故作怔怔,收起笑脸,面现难色。停了停,才说道,“得龙兄的事,小 弟不是没想过,只是这官员处置,是人事部的事,这交通部和人事部,隔部如隔行,隔行如隔山,盖总长他恐怕也爱莫能助呀。”
潘得龙见甄永信这样说,急着开口说道,“甄兄所言极是,只是甄兄有所不知,官场上历来是人脉相通,官官相助。连平头百姓们都知道这个道理:两座山不能相遇到一起,两个人却难保一辈子不相遇到一处的,谁能猜出天上和哪块云彩有雨?
“正因为这样,官员们素常,都以相互通融为己任,把广积人脉,当作资本积累,一旦受人之托,帮人把事做成,从中收得好处,这就算是投资了。来京运动的补员,未必全都去死钻那个人事部的门路,只要朝中有人,能通上话就行。”
甄永信想了一会,说道,“盖总长刚刚履新,我想即便他有心去做,也未必有这个空闲。我去他府上几次,见他着实忙碌得不可开交。”
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刚才得龙兄的话,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据我在盖府里观察,盖总长家里一般应酬之事,都托付他的大公子办理,我要是去找到盖大公子,和他商量得龙兄的事,没准儿会有些门路呢。”
“对呀!”潘得龙乐得直拍大腿,“小 弟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知我者,甄兄也。”话一出口,马上觉得有些走板,赶紧觍脸笑道,“甄兄尽管替兄弟张罗,事成之后,交情归交情,谢仪断不可少的。”
“得龙兄说哪里去了?”甄永信面露不悦,“把甄某看成什么人了?”
“甄兄不要生气,只因小 弟候补这些年,憋屈得太厉害,心想只要能补上缺,让小 弟干什么都行。甄兄放心,要是这回把事情办成了,得缺之后,小 弟官署的印篆,就攥在甄兄的手里,一切运动费用,都在小 弟身上,甄兄只说句话就行。”潘得龙大发感慨。
“得龙兄,你又扯远了,眼下八字还没一撇呢,看你说了些什么?”甄永信一本正经地嗔怪潘得龙。
潘得龙自己也觉得,刚才的话,说得有些过头了,听甄永信提醒,讪讪笑道,“小 弟等得日子太久了,甄兄大概是体会不到这份纠结的。”
“或许是吧。”甄永信说,“行了,我这就去给你说去,成不成,明天给你个回信,中不?”说完,领着琪友下楼去了。
潘得龙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外,看着二人乘车远去,才重新回到楼上。
甄永信回到旅店,派琪友去那宗和家,让那宗和顺路把何希珪一块找来。琪友走后,甄永信躺在床上,把做局的思路重新斟酌一遍,看看有没有容易看破的地方。
京城里人多地广,召集人员不太方便。琪友把二人带回旅店时,已是下半晌。几个人进了屋,把门关上,甄永信把上午和潘得龙见面的经过说了一下,又把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布置下去,叮嘱道,“这些天,你们都把手头的事放下,尽量待在一起,免得临时找不到人,误了局。”
几个人都答应了。
看看天色不早,该吃晚饭了。甄永信提出,大家一块到外面的小菜馆吃个便饭,四个人就出了旅店,到街上吃了饭,各自散去。
第二天上午,甄永信领着琪友,仍旧到玉茗春喝茶。
潘得龙早就到了,见甄永信二人上来,急忙迎到座上,心里急着探听消息,脸上却故作沉静,和甄永信寒暄起来。
甄永信坐定,寒暄了几句,喝了杯茶,就转到正事,说道,“昨儿个离开这里,我就去了盖府,约出盖大公子,到全聚德坐了坐,把得龙兄的遭遇说给他听。你还别说,盖公子真的买我的这张老脸,还直怨怪我不早些告诉他呢。
“盖公子说,人事部次长家的管家何希珪,和他是至交。此人在次长那里正红着哪,盖公子已托他办成了几件补缺的事。我求盖公子帮得龙兄运动运动,盖公子满口答应下来,说今天就去找何希珪。
“我怕久拖生变,干脆就替得龙兄作了主,当即和盖公子约定,今天中午,就在全聚德请那人吃饭,能成不能成,让他给个痛快话,省得拖得太久,叫人熬心。
潘得龙听得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一当甄永信说完,站起来就给甄永信鞠躬作揖,脸上笑出花儿来,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全聚德,先把酒席订下,免得去晚了,伧促间,酒席办得不成样子。”说完,喊来跑堂的,把茶钱结了。三个人离了茶楼,乘车往全聚德去了。
到了全聚德,要了间雅座,订了酒席,几个人便坐下来喝茶等人,听甄永信把盖公子和次长家管家的关系神吹了一通。
眼看天近晌午,还不见客人到位,跑堂的来问要不要上菜,甄永信说,“稍等一会儿。”打发走跑堂的。
潘得龙有些沉不住气,不时地往门边望去,问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不来了?”
“不会吧,”甄永信稳坐在桌边,歪着脑袋说道,“真要是那样的话,看在我这张老脸上,盖公子也会派人来告诉我一声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潘得龙嘴上应着,两眼却不住地往门边看。
眼见正午将过,那宗和才带着何希珪风尘仆仆地赶来。
二人今天都换上了正装,刻意收拾了一番。
甄永信起身,互相做了介绍。甄永信让潘得龙坐主位,潘得龙说什么也不答应,无奈,甄永信只得在主位上坐下。随后喊来跑堂的,吩咐上菜。
潘得龙毕恭毕敬,陪着小心,给客人倒酒、分菜,都是不让侍应生插手的,甄永信则和那宗和唠些近期官场上的秘闻,听得潘得龙心里痒痒。
“老叔等急了吧?”那宗和问甄永信,随后自拉自唱道,“您老不知道,何三爷这阵子忒忙,眼下是政府新旧交割期,他们家老爷,常常加班加点的不分昼夜,要不是我昨天约好何三爷,这功夫,何三爷又不知让他们爷给支使到哪儿去啦?”
何希珪一脸冷肃,听着那宗和白话,一本正经地拿刀螂眼在桌边人的脸上扫来扫去,仿佛那宗和说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是啊,”甄永信应酬道,“早就听盖少爷讲过,何三爷时常陪同主人枵腹从公,真乃中华民族之栋梁,钦佩,钦佩。”甄永信说完,就感觉刚才把话说过了,脸上有些发热。
为解尴尬,甄永信端起酒杯,冲何希珪晃了晃,说道,“久慕何三爷高仪,今日有幸识荆,在下借得龙兄一杯美酒,敬何三爷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一仰脖,一干而尽。
何希珪也不客气,坐在那里端杯向前擎了一下,刀螂头一仰,也一饮而尽,把杯放下,拿眼冷看甄永信。
无论怎么说,酒桌上遇到这种人,都要扫兴不少。偏偏潘得龙心里得意愈甚。刚才一听那宗和满口京腔、油嘴滑舌的开场白,心里的戒心就丢去了一半,再看何希珪那居高临下的一脸君子相,便戒心全无,完全入了局。
见甄永信刚刚敬了酒,潘得龙也学着样儿,端着酒杯带着一口江浙腔调说道,“承蒙甄兄关爱,让潘某在这里结识二位大人,实在是三生有幸,也是我潘家祖上修来的功德,潘某不才,敬二位大人一杯。”说罢,也一饮而尽。
甄永信见那宗和脸上动了一下,知道他正忍着笑,担心潘得龙再说下去,会惹出麻烦,趁机插话道,“是呀,得龙兄出身官宦世家,幼习五经,真正的饱学之士,只是时运不济,屡经变故,至今候补在家,实属可惜。我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请托二位,帮得龙兄运作一下,以便让得龙兄尽早为国效力。”
甄永信说完,望着那宗和,那宗和看了看何希珪,说道,“何三爷,这事全看您的了。”
何希珪也不推辞,一本正经说道,“政府刚刚换届,新政实施,特别强调清规廉政,眼下又是奉系当道,处事粗放,用人废人,如同儿戏,官员们稍有不甚,谈笑之间,便会获罪丢职。京城里的官员,天天都是提心吊胆地度日,生怕一不小心,失去官职,现在轻易不敢做运动之事的。”
“咳,瞧您说的,”那宗和插话说道,“要是好运动,怎么会请您何三爷来这儿呀?今天请您老来这儿,就是求您帮着想辙,您老可好,反倒推辞起来。”
甄永信也在一边奉承,“是呀,早就听说,何三爷手眼通天,谙熟官场运动路数,还请何三爷费些心思。得龙兄也不是个糊涂人,怎么会让何三爷白忙活呢?”
何希珪仍不动声色,冷眼从镜片后打量酒桌上的人,转了一会眼珠子,开口道,“现今要想运动,只有一条路可行。”
“什么路?”那宗和问道。
“交结。”何希珪说。
“怎么交结?”那宗和又问。
甄永信知道二人在背书给潘得龙听,也装着感兴趣,在一旁听着。
何希珪说,“我家老爷,妻妾盈室,却单单宠 幸一个三姨太。那三姨太原本出身名门,后来家道衰落,父母双亡,寄身舅舅家。舅舅嗜赌,举债太多,躲债不过,便把外甥女儿卖给窑 子。
“我家老爷是逛窑 子时,遇上三姨太的,说得投缘,就给三姨太赎了身,取了回来。平日对三姨太所求,从没说过半个不字,潘先生若能投三姨太所好,买得她欢心,让三姨太给我家老爷吹枕边风,这事就好办了。”
“咳,”那宗和说,“何三爷您就别卖关子了,人家潘先生大老远来北京,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连你们老爷府上的门朝哪边开,都摸不清楚,哪里会知道那三姨太喜欢什么?”
甄永信见火候已到,插嘴说,“是呀,还求何三爷帮人帮到底,看该怎么做,直接吩咐说是了,得龙兄这边,也好着手准备。”
可三爷沉思一会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要说这三姨太,素常也没什么偏好,只是喜欢收 藏些名贵首饰。我们老爷赏她的私房钱,差不多全让她买了各种名贵的首饰,前些日子,我听她房里的丫头说,各种镶嵌宝石的项链,三姨太已收得不少了,眼下就缺一挂镶猫眼的。
“前些日子,三姨太在老凤祥看到一挂镶猫眼的项链,心里喜欢,一问价,店家开口两千块现大洋,吓得三姨太没敢讨价,就回来了。”
“才两千块大洋,就把你们府上的姨太 太吓住了?”甄永信插嘴道。
“甄先生有所不知,”何三爷冷眼看着甄永信说道,“其实我们家老爷的财源也挺旺,虽说是个次长,一年下来,各种进项加一块儿,也有个几十万的。
“只是我们爷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面子。官场上的人情往份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是你好面子,这笔开支就大得没有边际。其实他纳妾,也不是好 色,只是为了面子。这些年,他先后纳了二十多房妾,有些偏房,他一年都不进去一次,可他为什么还留着?说白了,就是一个面子的事儿。
“看人家别的官员都是妻妾成群的,他没有,那多没有份儿啊?再加上夫人又厉害,平日把着银柜钥匙不松手,把各偏房管得像小学生似的,哪里还得自由?其实呢,我这个管家,只是夫人面前的一个小使儿罢了。我们家老爷平时要赏偏房一些体己钱,都得藏着掖着才成。”
“照何三爷的意思,拿二千块大洋,买了那条猫眼项链送给三姨太,这桩事就能成?”甄永信问道。
“成不成,那要看潘先生的造化。我能想出来的门路,这条路最便捷。”何希珪说完,收住嘴巴,侧过刀螂头,盯着甄永信看。
甄永信侧过身,问身边的潘得龙,“得龙兄,你看,何三爷已经把一条道儿给你指出了,你看可行吗?”
“可行,可行。”潘得龙满口答应道。
“好,那今天,咱就借着这桌酒席,把事办了?”甄永信问道。
“这个。”一听要动真个儿的,潘得龙略显犹豫。
甄永信知道,临阵生怯,是人之常情,便就势激了他一句,“怎么?得龙兄现在钱不凑手?要是这样的话,我先替得龙兄把钱垫上,等得龙兄有了时,再还给我不迟。毕竟好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一旦失去,说不准又要过多少年才能再遇上呢。”
这句话果然有了效力,潘得龙不再犹豫,定下心来,笑着说道,“甄兄在笑话我呢,哪有我来运动,却要甄兄出钱的道理。潘某再落魄,也不至于到这地步。”说完,把杯中的酒喝干,对甄永信说,“甄兄先陪二位喝酒,我去去就来。”
担心隔墙有耳,潘得龙走后,甄永信向那宗和暗示一下,一桌人又开始默不作声,闷闷地吃酒,各自心里都有些慌惑,生怕潘得龙半路醒过腔来,就像这盘中的烤鸭子,眼看要到嘴了,却又飞了。
甄永信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干嘛不派琪友陪着潘得龙一道去取钱?那样,至少有琪友跟在他身边,让潘得龙无法静心反省,更为稳妥。
抬眼看看桌边的人,何希珪仍在斯斯文文地拿筷子夹菜,刀螂头微向前倾,慢嚼着口中食物,眼睛却不听使唤,露出一丝不安;那宗和毕竟年轻,两眼又变得像受惊的兔子;四人当中,还属琪友稳当,这一局他参与不深,又有甄永信在身边,就有了依赖,看甄永信稳坐不动,他也就无所顾忌,大筷子夹菜,大口咀嚼,心里也较踏实。
“耽会儿出去,你们打算怎么走?”估计潘得龙还得一会才能回来,桌上太沉闷,甄永信开口说话,调解一下大伙的情绪。
“雇人力车,”那宗和脱口说道,“直接到你老那儿。”
“不成!”甄永信低声说道,“那样风险太大。走到半路时,你们要换一辆车才行。”见那宗和点头,甄永信又说,“耽会儿他回来了,何三爷借口有事要办,不能久留,催他赶快交割,你二人先走。我和琪友,把这局收了尾,再回去。你们先回旅店等我,”
说着,又冲琪友说道,“把房间的钥匙给他们。”琪友掏出钥匙,交给那宗和。
过了半个时辰,一桌的饭菜早已凉了,所剩无己。坐在靠门边的琪友轻咳一声,大家收住嘴巴,向门边看去,潘得龙回来了,手里提着包裹,不等落座,直接把包裹放在何三爷身前的桌上,说道,“这是两千块,何三爷先拿去用,事成之后,何三爷和盖少爷的谢仪,小 弟另有安排。”
几个人听了,说了些客套话,何希珪望着身前的包裹说,“潘先生的意思是,这就让我去代办了?”
“代劳,代劳。”潘得龙媚着脸说道,“何三爷打开点点。”
“那倒不消了。”何三爷说道,“我还有事,不能奉陪了,先走一步。”说完,转头问那宗和,“盖公子还要再陪几位喝一会儿?”
那宗和说,“不了,家父让我明天去天津公干,我得回家收拾一下。”转身冲甄永信说,“老叔,小侄失陪了,改日向您还了这个人情。”说完,也起身和何希珪一块离去。
潘得龙起身,直把二人送出大门,才折身回来,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又开始和甄永信二人说话喝酒,俨然已获官职。
甄永信也在旁边说些中听的好话,让他高兴,稳住他。
三人直喝到下午,甄永信觉着稍稍有些过量,看看天色不早了,才散了席,各自回去。
甄永信二人回到旅店,那宗和与何希珪已坐在房间里等他们。
走进房间,甄永信头有些沉,急着要躺下休息,见了二人,也不多说,指了指桌上的包裹,对那宗和说,“分了吧。”那宗和也不客气,解开 包裹,见里面全是成封的现大洋,整整两千块,问甄永信道,“您老看,这钱该怎么分?”
“事前不说好了吗,咱们各分一半。”甄永信见那宗和明知故问,心里猜测这小子正在打着小算盘,想从何希珪手里多分些银子,却又不直说,而是想从他嘴里找到借口,便不待那宗和多说,甄永信一句话封了他的嘴,“宗和啊,老叔有句话先撂这儿,你以后慢慢琢磨,看看对不对?这行有行规,国有国法,虽说咱们做的是不讲信用的局,但行中人之间,却要一个‘信’字打底儿,离了这个‘信’字,恐怕在江湖上,就要寸步难行喽。”
那宗和听了,脸上有些木胀,耍着京腔替自己辩解道,“只是我觉着吧,我俩其实也没出什么力,这局儿都是您老一个人的功劳,我俩就这么白白拿走一半,心里……”
甄永信摆了摆手,叫他不要再说,对琪友说,“取一半给他们,让他俩回去分,咱留下一半就中。”
那宗和取走一半,和何三爷千恩万谢出了门。琪友收起另外一半,见甄永信满脸倦乏,也不言语,放到枕下,也上床睡下了。
却说潘得龙一连几天不见甄永信二人来喝茶,心里有些发毛,想去找甄永信探问究竟,这时才恍然醒悟,原来自己连这些人的住处都不知道,就贸贸失失地把钱交给了他们。
一想到这一点,身上霎时渗出冷汗,预感到事情的不妙,便跑到交通部大门口等了几天,指望找到一个机会,能见到盖总长家的大少爷,也许会有些消息。
一天,见交通部里走出一人,像似公差,潘得龙就赶紧迎了上去,想求这人帮忙带他去见盖大少爷。
那人迟疑了片刻,盯着潘得龙说道,“说什么哪?我们盖总长家里,只有三个千金小姐,哪里来的什么公子少爷?”
潘得龙听罢,张口结舌。
……
又过了几天,那宗和来旅馆时,甄永信对他说道,“宗和啊,你这些天得空儿,帮老叔到街上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一处独门独户的院子,帮老叔租下。这旅店里人多眼杂,呆在这里,老叔也睡不实。”
过了两天,那宗和又来了,说在东四胡同,找到一处院落,挺合适,租金也挺便宜,带甄永信去看了看,甄永信也满意,交了租金,就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