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验证自己的担心是否多余,精明的母亲,整宿未睡,想出系列方案,打算明天,用在初次登门的未来女婿身上,检验一下这年轻人,是否像女儿说的那样好。
与此同时,亲家那边也没闲着,连夜帮助儿子,耐心细致地总结了前几次相亲失败的教训,把一些容易出错的地方,反复向不大更事的儿子灌输。
直忙到大半夜,感觉已无纰漏,方才歇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天上午,小伙子以无可挑剔的礼仪,和未来的岳父母见了面。
进屋后,这年轻人,很好地保持了玩弄自己手指头的习惯,言谈谨慎小心,逻辑严密,言简意赅,基本上只答不问,出口一般只有一个字儿,顶多不超过两个字儿。
临别时,小伙子心里,甚至产生了某种成就感,觉得大功告成了。
可未来的岳母并不这么看,一当小伙子进屋,心就凉了半截儿,断定女儿遇人不 良,将来婚姻不会幸福。
破绽出在小伙子刚进门时。
姑娘细心的母亲,把一条女人的头巾,铺在沙发上,示意小伙子坐下。
因为事先在家里,小伙子并没有得到这方面有益的忠告,见未来的岳母叫他坐下,就老实不客气,一屁股在头巾上坐了下来。
姑娘的母亲,当时心就冷了。
在当地,坐女人的头巾,是让女人最反感的事,很多有闺女的人家,在女儿找婆家时,都用这种方法,来检验初次登门的未来女婿,看是否懂事明礼。
接下来,姑娘的母亲通过巧妙的盘问,得知小伙子的年龄已过三十,刚刚发冷的心,听完这句话,都快结冰了。
而姑娘的父亲呢,虽一言未发,仅凭小伙子有滋有味地玩弄自己手指头的举动、和那双干涩的眼睛,一眼就断定,女儿不识货!要嫁给一个老赶,尽管那会儿,女方家人并不知道,这小伙子的绰号,恰恰就叫二老赶。
甚至耳背的世德,只从门缝里看了小伙子背影一眼,当一家人刚把小伙子送出街门,老眼昏聩的世德就连连摇头,大声叹气。
昌欢送走戴建,转身回家,刚一进家门,就觉得气氛不对:父亲躺在炕上假寐;母亲坐在炕沿,阴着脸,不待昌欢开口,辟头就问,“你了解他吗?”
“差不多吧。”昌欢看出母亲对戴建不满,脱口说了一句。
“什么叫‘差不多’?婚姻大事,女人一辈子的事,能差不多吗?‘差不多’怎么行?你以为是儿戏呀?”母亲生气说道。
“嘿,当然不是儿戏,是大人的游戏罢了。”昌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游戏?”母亲瞪着昌欢,训斥道,“你游戏了婚姻,婚姻就会游戏你,到那时,后悔就来不及了,傻子!”
“可是,他们家,能帮我调动工作。”昌欢眼角噙着泪说。
“工作不称心,可以慢慢调换,婚姻不称心,是随便可以调换的吗?”母亲斥责道。
“可以离呀。”昌欢犟嘴道。
“你!你!”母亲刚要发火,马上想到,这时动怒,只会加速促使昌欢往火坑里跳,忍了忍,放缓语气,开导昌欢道,“闺女,你仔细想想,看你这些年做过的事,多荒 唐啊?
“早先,你在学校偷着谈恋爱,你爸说你,你不听,私下里背着我和你爸,偷偷和那小子好,结果大学没考上。
“你爸让你回学校复读,你不听,为了帮那小子上学,你跑到陶瓷厂上班,最后怎么样?不出一年,就让那小子给甩了吧。
“这些教训还不够吗?如今你后悔了,不愿在陶瓷厂干了,就为这么点事儿,又私下和人家订亲,这人,这么老赶,明摆着和咱不是一路人,你却偏要和他成亲,这不是瞪着眼睛往苦水里趟吗?”
昌欢知道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赶紧拦着说,“妈,我现在,只想赶快离开陶瓷厂,我实在不想再去那里上班了,你要能帮我马上调离那里,我可以再想想,你要是不能帮我,你就别管了,我已经打定主意了。”
昌欢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望着躺在炕上假寐的丈夫,丈夫似乎已经入睡,对昌欢的话,一丝反应都没有,母亲只好摇摇头,不再说话。
昌欢的婚礼,如期举办。母亲原本想配送四铺四盖,当作妆奁,送给昌欢。因为心情不好,耽搁了缝制的进度,眼看婚期到了,只做好的两铺两盖,不得已,只好这样了,在新婚的前一天晚上,让昌乐帮着送到新房。
大哥昌喜看父母的脸色行事,昌欢结婚那天,托辞公出,没有回家,错过了昌欢的婚礼。尽管那天,是全国性的公假日。
昌庆在外地上学,也错过了姐姐的婚礼。
父母早在昌欢把婚事告诉他们的当天,就宣布:拒绝参加昌欢的婚礼,理由是:丢不起那人。
这样,在昌欢的婚礼上,娘家人就只有昌乐一人了。
幸亏堂伯恒富不知从哪儿听来了消息,婚礼那天,带着女儿昌艳一家,出现在婚庆宴席上,勉强没让昌欢太丢脸。
昌艳早在两年前就结婚了,眼下已有了孩子。
婚礼显然是成功的。
当天傍晚,堂兄恒富,带着还没醒过的醉意,来到家里,训斥拒绝参加婚礼的堂弟夫妻,“太过分了,多好的嚼果呀?那大虾,大螃蟹,海参,鲍鱼,平日里,咱哪儿见过?闺女掉进福坑里,今天大喜的日子,你两口子倒好,一点面子不给,怎么?嫌人家局长家,配不上你们?”
恒安坐在炕沿,听完恒富唠叨,苦笑了一声,叹息道,“会嫁,嫁对头,不会嫁,嫁门楼,到底是不是福坑,昌欢她心里清楚,眼下要是不清楚,早晚有一天会明白的。”
父亲的话,是有道理的。
昌欢在新婚之夜,就相信自己嫁错人了。
其实,在结婚前,对自己的婚后生活,昌欢是有过幻想的。
她期望新婚之夜,丈夫能对她温存些,羞答答地靠近她,一边说着俏皮的悄悄话,一边耳鬓厮磨,吻她,拥抱她,随后轻轻地……她,让她浑身舒畅,最后才做实际性的事情。
担心呆头呆脑的丈夫不解风 情,还会像从前约会时那样,老躲着她,不敢碰她,昌欢甚至预想了几套方案,打算在新婚之夜,采取一些较比轻 佻的举动,引 诱呆板的丈夫亲近她。
有了这样的幻想,到了新婚之夜,当丈夫坐在小板凳上洗 脚时,昌欢心里忐忑、焦虑、渴望着,像一头小鹿闯进怀里,乱碰乱撞的,坐立不安。
早早地把二人的被褥铺好,昌欢甚至故意把丈夫的被褥,铺放在离自己比较近的地方。
这会儿,丈夫不动声色地一边洗 脚,一边观察着昌欢的举动,在用毛巾擦脚时,发现昌欢铺了两套被褥,当即指着其中的一套被褥,命令道,“把这拿走!”
昌欢吓了一跳。
没料到,平日见了自己,唯唯诺诺的丈夫,今晚竟用家长的口气命令她,心里感到一丝的不快。
她想问问丈夫,只剩下一套被褥,他今晚睡哪儿?可是,丈夫根本不等她问话,说完,起身到门外泼掉洗 脚水,旋身回屋,爬到炕上,开始……
昌欢觉得有些不妙,恐惧得心脏紧缩起来,不敢去看脱 了衣服后、肌肉暴凸的丈夫。
昌欢赶紧合衣钻进被窝,用被蒙住头,透过一条缝隙,看见踩在自己身边一只蒲扇似的大脚,心脏唬得咚咚直跳。
丈夫并不开口说话,只站在炕上,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当把最后一件衣服脱掉,哈腰抓住一只被角,只轻轻一掀,昌欢攥在手里的被子就被掀开。
丈夫俯下 身子,像给婴儿换衣服似的,三下两下,就把昌欢的……以至于昌欢怀疑自己的丈夫,从前曾经干过 ……
这种想法刚一萌生,迅疾又觉得自己像荒原上的一只孤弱无助的小兔子,被枭悍的老雕利爪死死地抓住,紧跟着,就像发生了强烈地震,房屋倒塌,她被倒塌的房梁压住了,紧跟着……
她想呼喊救命,却喘不上气儿,憋闷得快要晕死了……房梁一样压着的东西,随后滚落下去……
昌欢透了一口气儿,勉强没有憋死……
正当昌欢在体验痛楚、平复恐惧的时候,身边的老 赶丈夫,剧烈劳顿后,这会儿竟很快睡着了。
望着梦中嘴角露出快意的丈夫,昌欢心里涌升起被歹徒……后的屈辱和悲愤。这时,她才承认,自己真的嫁错了人,也预感到自己的婚姻,并不会持续太久。
可是,痛苦的事儿还没完,当她刚刚觉得下 ……的疼痛减轻了一些,呼吸也顺畅了,这时,从美梦中醒来的丈夫,又一次往伤口上撒盐,让她又一次体验了痛苦,接下来又是第三次、第四次……昌欢清楚记得,这一 夜,老赶丈夫,整整……十五次,而昌欢幻想中的那种……却一次也没有。
正是从这一 夜开始,昌欢对夜晚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每当夜色降临,她就禁不住会瑟瑟发抖;越是恐惧,贪婪的丈夫,越肆无忌惮地让她痛楚,越是痛楚,她越盼望早点离开生猛的丈夫,就像从前渴望早点脱离陶瓷厂那样。
为了减轻这种痛苦,她曾放下尊严,可怜巴巴地哀求丈夫,放过她几天,以便让她有时间调整调整心态。
不想丈夫听了,不但不理解,反倒冷笑着,拿脏话骂她,说她假正经,当婊 子立牌坊。
这种脏话,以后就司空见惯了。
昌欢从这些脏话里,慢慢听懂了,丈夫早先,曾谈过不少女孩子,之所以结局不好,那些女孩子都离他而去,就是因为姑娘们无法忍受他那一身痞子气,他那粗俗不堪的下流言谈。
焦虑的父母,在儿子经历了过多次的失败后,替他总结了失败的教训,找到了应付姑娘们的一些基本技巧,又四处托媒,好歹遇上了铁了心、不惜一切代价要调离陶瓷厂的昌欢。
短时间里,这年轻人又很好地掩饰了身上的那些个臭毛病,最终才和昌欢成了亲。
一经知道了这一点,昌欢就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开始憎恨婆家所有的人,甚至开始憎恨当初替她保媒的老干妈。
婆家人并没因为昌欢的憎恨而食言,诚实地履行了婚前的诺言,短时间内,帮昌欢调离了陶瓷厂,安排昌欢到公爹掌管的饲料厂上班,做了仓库管理员。
饲料厂效益好,工作也清闲,每天清点一下入库出库的清单,再没有别的事。
看在公爹的面儿上,厂里的大小领导,都宠着她,昌欢心里挺知足。
唯一叫她不满意的,是每天下班回家,夜里要应付难缠的丈夫。
家,现在对她来说,就像从前的陶瓷厂,她多么希望能早一点逃离啊。
痛苦的时候,昌欢会想起父亲早先劝说她的话,现在看来,算是应验了。
自从抗拒父命,没回学校复读,参加高考,而是到陶瓷厂上班,她就像一只被逼到绝路上的小鹿,时时处在盼望和逃亡的挣扎之中。
一想到这一点,昌欢立马又对那长有一双绵羊眼的怀沉石恨之入骨。
春天里,昌欢怀孕了。
妊娠反应那么强烈,恶心呕吐,折磨得她整天病恹恹的,毫无食欲。做饭时,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吐,最厉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贪婪的丈夫,夜夜不肯放空,无所顾忌地……有几次,忍无可忍的时候,昌欢甚至想到了自杀。
昌欢没有自杀,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超强的忍受力,而是为了要在她活着的时候,亲眼看见怀沉石倒霉的那种意志。
的确,尽管丈夫天天折磨她,可她心里更恨的,并不是天天折磨她的老 赶丈夫,而是怀沉石。
昌欢从不怀疑,造成她今天遭受这些苦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长有一双绵羊的怀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