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厅会议的结果,是重新签订了以自然教派为首的同盟协定。
由于北方完全沦陷,处于中部的贝法斯特领因领主的背叛而变成不死帝国的前哨阵地,将白银帝国分割为了一左一右两各部分,东林克伦伯格由于本身就是抗击亡灵的前线,这几个月一直处于被围攻的状态,就不用再提供额外的兵力,维持原状。西面以新都为核心,由于晨曦教派的变故和退出,残余的贵族统合临时甄选出一位军队出身的将领暂行代理之职,当然,这一点是林克未经贵族同意擅自决定的。在他看来,打仗还是交由军人去做,整天只知吃喝玩乐的贵族懂个屁,临阵看到如潮水的死亡大军早吓得不能动惮了,怎么领兵打仗?
至于各地的补给,除了一部分自给自足外,由居住地下的矮人与夜精灵负责转运,他们本身都拥有不俗的战斗力,虽彼此有嫌隙,但临时合作不成问题,自然教派近几个月培养出的德鲁伊与教会骑士作为居中协调派驻各地。至于号称同盟内最强战力的法师之城霍恩海姆,布雷认为当下最优先的是不死帝国的新晋领主,原本被寄予厚望的前贝法斯特公,冈萨雷斯。这一位对同盟的了解,以及领地所处的位置都如鲠在喉,不得不除。
会议以林克答应亲自动下手的承诺终结,离开镜厅后他并没有返回冒险工会,而是直奔晨曦总部。
会议的进行途中,大主祭生命之火的便已熄灭。无论如何,林克都想来送这位老者一程,他的牺牲一点也不比奥兰多少。从此以后,还要背负上骂名,除了当事的这一代人,再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功绩与名字。
钟声久久回荡,昭示最高领袖的更迭,不明真相的普通教众聚在一起,为弗朗切斯卡祈福,他们甚至没有觉察到林克的来临,无形的微风一直吹抵内殿之外才化形。
正赶往内殿的阿丽西娜恰巧目睹了自然之子现身的一幕,她刚平复的愤怒与悲伤顿时涌上心头,握法杖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单膝跪拜在晨曦神像前的内厄姆似也感应到了林克的来临,已经换上大主祭行头的他转身,面容平静地望向门外所站之人,所有的情绪似已离他而去,就好像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偶,双眼比身为自然之子的林克还要古井无波。
“明日晨曦教众会依约退出新都,向南炎洲迁徙。”不复以往的刚硬火爆,沉稳平板的嗓音如此回答。
面对此景,林克只能化风而去,留下一声深深的喟叹。
“保重,吾友。”
“祭长……”阿丽西娜欲言又止,她虽然记恨林克导致晨曦的驱逐以及弗朗切斯卡的离世,但她也不得不考虑自然之子在新任大主祭心里的分量,有些话不好轻易说出口。
“你还是叫我内厄姆吧。”那一声叹息让内厄姆好容易松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这于礼不合,再怎么说,您都已经继任。”
“阿丽西娜。”内厄姆捏了捏眉心,黯淡的眸子里有化不开的疲倦:“从此以后,只有你,也只会有你能如此唤我了……”
纵然年岁上小了一辈,但同期的教会高层当中只剩下他们二人了。职务与辈分的差距,再不会有人会直呼内厄姆的名字,从此以往,他都只会有祭长和大主祭的尊称。
阿丽西娜心头一酸,内厄姆不是最年轻的继任者,也不是处境最艰难的一位,但在如此凄惨境况中继任的,他绝对是第一个。失了大量信徒,没了主神依靠,还要被驱逐到南炎洲,自成立至今,还没有哪一位大主祭一上任就面临这样的窘境。
“是……”
“统计的怎么样?”
“除去有编制的教众,愿意继续信奉的信徒的不足十分之一,以上了年纪的老人居多,年轻的寥寥无几。”阿丽西娜正是来报告此事,一想到那些心智不坚,轻易就动摇了信仰的信徒,她万分痛惜,虽说初代都无需借助信仰的力量,但四柱和另两位不同,他们代表的本身就是自然,而物质界对自然破坏做多的,恰恰就是人类,柱会如何对待这些为了自身利益而更换神灵的摇摆之徒,已可以预见到,而且在死后,他们还会遭受到晨曦的惩处,到那时,柱可不会站出来为他们保驾护航。
情况比内厄姆想象的还要糟糕些,他久久沉默,直至大神官再次出声。
“内厄姆,你真的要迁往南炎洲?”
“为何不呢?没有神眷,我们除了无信仰者还能赢过谁?去南炎洲休养生息是最好的解决之策。这一点,你要感谢林克。要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自然之子,都不会放过打压甚至是剿灭晨曦教派的机会。毕竟对神灵而言,物质界的信徒除了传达他旨意再无别的用途,至于教派……那不过是有生之物权利的需求罢了。”
内厄姆这一番话让阿丽西娜刮目相看,他是何时有如此通透的想法?在她的记忆里,内厄姆一直都是个脾气火爆,嫉恶如仇,正直得不知变通的骑士。这种语气更像林克的论调,你……该不会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吧?
不过,正如内厄姆所言,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在亡灵大军南下的如今,也只有南炎洲还没有遭到不死帝国的入侵,那里确实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是,谨遵谕令。”
离开了晨曦总部,林克心里烦闷,受到情绪的影响,所化身的风元素在城市上空刮起了一阵不小的强风,一时间飞沙走石,路人叫苦不迭。为了不继续制造混乱,他将风向一拐,冲着南去了,随着风力持续的增长,最终化为了让生物都为之色变的龙卷。
在无人的旷野里一路肆虐发泄了许久,平复下来的林克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了这么远,竟然到了与贝法斯特领交界的地方,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所有的起始点——河谷镇。
依稀还有记忆中的模样,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抬升地面,是如何的用土元素构建了城墙与街道,也记得在幻境里初次抵达的兴奋,更记得抵达真实的埃德加后被摧残后的荒凉。过去的现在的记忆交织在一起,让他一向平稳的心有了起伏。
“你在透过它怀念什么?”静谧的夜响起一声疑问。
林克身体一僵,情绪的不稳定,导致感知下降,虽然已经觉察到有人尾随,但直至对方出声的一刻他才知道尾随着的身份。
“为什么不回答?是不愿意面对我,还是想要划清立场?”
“你看过我的记忆,应当知道这里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林克转过身,一身鲜红的恶魔立在不远处,微风吹拂起她的长发,犹如跃动的火焰。
“我还记得,你保证过不会抛弃我们,发誓要做我们的保护者。言犹在耳……我们的立场,却已不同了。”这一次,出现在林克面前的是多伊尔,相比脾气火爆的薇拉,林克更无法面对心思一向敏感的多伊尔。
“我的心意至今未变,只是……人生有太多的变数,我也未曾想到会这样。不论如何,终究是我食言了,但不是现在。我必须完成对抗死神的任务,在那之前……我……只能说抱歉。”
“真是狡猾啊……”多伊尔闭上鲜红的瞳孔,她在追上林克的瞬间就发动了神术·真言,这是一种强制术式对象说真话的因果之术,如果被破,对施术者会有加倍的反伤。林克不但对自己没有设防,甚至在感应到她施术的时候撤去了保卫的结界,以四重化身之力,要想屏蔽也不过是动动意念的事,他却没有反抗有可能是攻击的法术。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在来异界之前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已经做的够多了。那只喊过几次,让他窘然的词再也无法说出口,那些藏在心里钦慕与感激都再也没办法表达。
林克,我认定唯一的父,至亲,谢谢你,即使身处炼狱我也能了无遗憾了。
再次睁开眼,里面的神色却已然不同。
“多……薇拉?”林克有些不明所以,这是搞什么?如果是要指责自己食言,什么都没做就换人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要被打一顿的准备了。
“我们现在很好。”难得是是,薇拉的语气也是异常的平和。
“呃……”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林克更加困惑了。
“当初霜寒使用克伦伯格领主之女所召唤的恶魔就是他,所以弗拉杰德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深渊虽比不得地表平和,但那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世界,觉醒了血脉之后,除了领主级别的大恶魔,谁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这可不像你说话的口气,薇拉。”林克有些踌躇不前,他们如今的身份,再不是过去单纯的收养与保护者。
“没有你的庇佑,我们一样也可以过的很好。”咬紧的双唇已经渗血,薇拉还是坚持把话说完。
林克多少已经觉察出双胞胎的目的,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薇拉伸出手,无言的动作让她流出了如血的泪水。
那一夜,他亲口说要缔结契约,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以约束她们。那一晚,他就是这样伸出手,邀请我做他的亲人。
我还是有选择余地的,但我不能……不能……
空气猛的爆炸,灼人的热浪从地下喷涌而出,像一道壁垒,横亘在二人中间。
“薇拉!?”眼见她与火焰相融,林克不由出声唤道,可回应他的,却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闷笑。
“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这么命硬,不但没死,还净化了地之柱。”依托于神子,战神弗拉杰德在物质界神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