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的来信是在礼拜六的傍晚时分送达的,郎小白匆忙整理自己的行装,就在黄昏时分,坐上了东洲开出的火车。此时的天空中大雪纷纷扬扬,到处一片银白。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火车就抵达一个小站。下了车,郎小白改乘载客马车,直奔罗家镇而去。由于大雪下了一整夜,所以乡间的路上人踪罕见,奔行在雪地上的马车,如同在白色波涛中行驶的小船,乘车的人不太多,都是近处村子里的农夫和商贩。
罗家镇上有一家专供商贩住宿的小旅馆,摆设都很破旧,但由于别无去处,郎小白只得提着旅行包,走进了旅馆大门。
两个安保正在旅馆的客厅中对着五个农夫盘问着些什么,当郎小白走到此处的时候不由好奇地停住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的确是的,我听得非常清楚,有三下枪响,是从井园的那个方向传过来的。”一个农夫说道。
郎小白暗自庆幸自己已经来了。
三声枪响,并且是从井园方向传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案子,他又想起了英子在信里所说的那个饮酒无度,性格冥顽,好妒而且又有怪癖,现在已经成了破落子弟的老酒鬼,还有他的儿子姜志泽,以及被他们父子切齿痛恨敌视的富家子弟金豪,和为金豪所同情的温柔漂亮的苏凤南……所有的东西,又忽然之间浮现于他的面前。
三声枪响,英子在信中曾提及老酒鬼要用猎枪打死金豪的事情,而年轻的金豪为了防备意外也随时将枪带在身边。那么究竟是谁开的枪呢?还是别的一些情况?郎小白站在客厅门口,凝神细听。此时,旅店中的服务生,也对安保说道:“我也听到枪响了,确实是在半夜十一点钟听到的。”
“肯定是从井园方向传来的吗?还有别人听到吗?”安保看了看农夫们的面容,又开口问道。
“我也听到了……”
“我也是……”
“我也是……”五个农夫的回答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我怎么没有听见呢?” 石安保歪着脑袋说道。
“那大概是因为距离太远,又兼而是在上风头的缘故吧?”
“是大概在十一点吗?那时雪停了吗?”
“是的,雪已经停了。”
“好的,那么雪是九点钟左右开始的,到半夜十一点钟左右停了,对吗?”
“对!”
“大概是十一点的时候,我到外面上厕所,事毕回来,雪已停止不下了,我正要进屋,忽然听到‘砰!砰!砰!’三声枪响。”
“那时雪确实已经停止了吗?”
这种情况通常都是调查犯罪事实的关键,郎小白暗自思忖道。 他用眼光和石安保打了个招呼,走到客厅中的一个长椅上坐下,装作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手掏出一支香烟,点着之后抽了起来。面实际上,他正仔细地逐字逐句地倾听着。
恰在此时,一对上了年纪的农夫,神色惊惶地走进来。
“我们刚到治安所去了,听人说你们都来这里了,我们也赶了过来”
“有什么麻烦吗?”
“我们是揽零活做的庄户人,天天都去井园地里去干活,前天礼拜六和头天礼拜天,主人放了我们两天假,但是,当我们今天去干活的时候,大门却紧闭不开,根本无法进去。”
“噢!……”石安保好像觉得有些怪异,顺口应了一声,而郎小白则正细听着。
“多少年了,我们一直都在那边进进出出的,可今天这种情况却是破天荒第一次呢!通常的情况,每当我们去的时候都是姜志泽少爷给我们开门,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总是在六点按时开工。可是,今天早上就奇怪了,不管我们怎么叫,怎么叩门,少爷始终没有出来开门,到了八点,门还是没开,我们就想这件事可能不太正常,因面连忙跑到治安所报案。”
“那你们来这里之前,为什么不先到老酒鬼的住处去看一下呢?”
“啊!真是的,怎么没有想到呢?或许是太紧张了,以致于把这件事给忘掉了。老伴,你说呢?”农夫转头对自己的妻子说。
“可不是,要是早这么做该多好啊,是不是啊,老头子?”老农妇颇为后悔地紧锁眉头。
“好吧,行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看看再说吧!”
石安保与两名部下,还带了一名会开锁的锁匠一同前往,以便于开井园大门上的锁。
“你们也一块儿来吧,你们都是重要的证人呢!”
“好!好!”
农夫们好像颇为烦腻似地,互相看了看,而后一同出了旅馆。
郎小白也随后跟在了这一大群人的身后。
来到村外,到达老酒鬼住处前的时候,老酒鬼正独自一人往一辆破旧的马车上套马,好像很忙碌似的,看见走过来的众人,老酒鬼笑脸怡人。当他没有喝得醉醺醺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的。
“早啊, 姜老爹。” 石安保打了声招呼。
“哦, 石安保早,这么早,你们到哪里去啊?”老酒鬼笑容满面,显得非常慈祥。
“到您儿子住的井园那边去”
“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老酒鬼,大概您还不清楚吧?昨天半夜里,井园那边传出了三声枪响,我们即刻去查看一下,请您最好也跟我们走一遭。”
“什么?枪声?……在半夜里……三下?哈,哈,哈,哈!”老酒鬼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是‘砰、砰、砰’三声吗?真的吗?那可是不可能的呀!我儿子的那支猎枪一次只装两发子弹,不会连响三下啊!”
“话虽如此,不过您儿子家的住处大门却关得紧紧的,根本打不开。”
“可能还在睡回笼觉吧。这孩子昨天晚上在我这里喝了一大瓶……噢!不,大概是两瓶或者是三瓶吧……我们父子二人都醉了,大概在十一点左右吧,他才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去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在呼呼大睡呢。”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不再否认,老酒鬼的一双眼睛还有些惺忪无神,嘴里也是酒气熏天。他一下子跳上那辆破旧的带篷马车,挥动马鞭,那瘦骨嶙峋的马才慢吞吞地走动起来。
“好吧,各位,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心井园的三声枪响了,因为我每个星期的星期一都要赶往罗镇的牛市场,你们看,我的车上还载着两头小牛呢,我必须将它们卖了。再见啦!”
“啪!”又是一鞭,那匹瘦马被逼无奈,这才迈开大步跑了起来。老酒鬼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挥动着手臂。一望无垠的田野之上,阳光遍洒于积雪之上,刺眼的光芒闪烁不止。
“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石安保只得望着他苦笑。这时,郎小白走到石安保面前,递上一张名片。抱歉,这是鄙人的名片,我和白马村的莫奥兰是朋友,刚从东洲来,由于火车到得偏早,打算在刚才的那个旅馆内逗留一会儿。
“哦!原来是这样。那么,在那家旅馆中你也听到半夜三声枪声喽?”
“当然啦,不过,莫奥兰和苏凤南是好朋友,所以,我也想跟着各位到井园去看一看,也好把情况告诉莫……虽然这么说,却终究希望这不是一件让人感觉不快的事情。”
“是啊,希望情况会这样。”石安保笑着说道。这个安保年纪虽然不大,对待事情却一腔热忱,待人也十分和善,很像一个精明能干的人。路上,他全神贯注地留意于雪上是否有血迹或脚印之类的线索。
“哈!这里有足迹!”
石安保俯下身子,观察地上的足迹。
“嗯,这些脚印是少爷的!由鞋底之上鞋钉的形状就可确信无疑。”打零工的农夫说,
众人沿着雪地上的鞋印前进,但没过多久,路上积雪上又增加了许多足迹,并且特别的凌乱,让人分辨不出究竟这些足迹各归谁足了。
“我们夫妇二人今天早晨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儿遭,把少主人的鞋印都给弄乱了,真是不好意思。”打零工的老农夫挠着后脑说。
“噢,这些足迹是你们留下的啊。来!麻烦你们把鞋子脱下来。” 石安保局将打零工的夫妻二人的鞋子放在那些鞋印上,对比之下,果然是毫厘不爽。旁观的郎小白非常动情,就农村的安保而言,眼见的人真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非常细心而且颇具观察力的安保了。
众人来到井园的大门前, 锁匠打开门锁,而后众人一拥而上。院中只有姜志泽的鞋印,径直通向房子中。
从这些状况可以得出一个结论:打零工的老夫妇二人确定没有进入到门里来。雪地上的鞋印非常乱,而且还有滑倒的拖痕。
“或许是醉酒的程度太深的缘故吧。老酒鬼并没有说假话。石安保咕哝着。
足印在院里两排树的夹道中曲折向前,一会儿在东面,一会儿在西面,一直消失在200米外的正厅门口。正厅的门并没有关上。“进去看一看吧”说着, 石安保领着众人,走进屋中。忽然, 石安保停下了脚步。
“嗯?这里有厮打的迹象。”
“唔,确实不错……”郎小白也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