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中距江南省金陵府千余里之遥。
因为是奉旨吊唁,在快马加鞭、桨橹齐飞之下,十余日便抵达了江南省首府金陵府,幸亏是天冷,要不然朝奉夫人都得发福了。
甄应嘉带着金陵府大小官员,已在码头候迎。
船一靠岸,曹龙象整理好着装,站在甲板上看着乌泱泱数十号官员列队候迎,其中居然有二品着装的官员。
不过仔细一想,也对,金陵毕竟是大周发家之地,直到昭武一朝才迁了都,旧都有大员留守也是理所当然。
顾不上许多,曹龙象在来喜的搀扶下,上了码头,红毯铺地,甄应嘉带头给他行礼,问了王爷金安。
没有过多的寒暄,打发了来候迎的官员,上了甄家的马车,看着曹龙象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甄应嘉只当是他累了,也没有过多叨扰。
到了甄家,中门大开。
进了大门后,曹龙象摸出圣旨,甄家早有安排,摆出香案,所有人都在正堂前厅跪下接旨,很快宣旨完毕,众人也谢恩完毕。
曹龙象快步上前,将甄应嘉搀扶起来。
“按辈分,我理应称您为甄叔叔,只是刚才身负皇差,不敢造次,还请甄叔叔不要见怪,另外来时太上皇和皇上,以及太妃娘娘,都叮嘱我。
来此之后,要代他们烧几炷香,还请甄叔叔行个方便。”
“殿下,太过客气了,您既是天使,又是天潢贵胄,甄某不敢妄称叔叔,多谢太上皇、皇上和太妃娘娘的记挂。
臣感激不尽,甄家能获如此殊荣,家祖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灵堂在后面,请王爷屈尊随我来。”
曹龙象连续烧了几炷香,又行了礼,甄应嘉带领家人也还了礼。
礼毕之后,甄应嘉屏退家人。
“殿下,您舟车劳顿,下臣准备了休息的地方,还请移步,暂做休憩。”
曹龙象知道甄应嘉有很多事情要忙,自己确实也有点累。
“好,那小王就谢谢甄叔叔。”
甄应嘉亲自带路,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园子,上书润园,左书天一润水,右书地德造物,看着笔迹,曹龙象有些熟悉。
“这是太上皇的亲笔御书吧?”
“殿下慧眼,甄家有幸四次接待,每次太上皇都会居住在润园,一应设施都一如往常,还请殿下屈尊暂居。”
这兔狲是欺负自己年幼啊,太上皇住过的地方,肯定是皇帝的标准,自己要是住进去,往小的说是僭越,往大的说那可是有不臣之心。
自己前阵子搞了些事情,那几个王爷看似没有动静,现在看来其实不然,甄应嘉这里虚晃一枪,看来应该是有人授意。
真是好胆,这江南王当的是太过轻松了,有点飘了,算计一个堂堂亲王,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此时也不便与其纠缠。
“岂敢岂敢,甄叔叔还是给小王另寻他处的好,这园子虽好,却也不是小王有福消受的,若是无处安置,那小王去驿站歇着也是极好的。”
甄应嘉连忙赔笑。
“哈哈,殿下不愧是天生龙凤,处处恪守本心,下臣拜服,本想此处设施齐备,与殿下安歇恰到好处。
若殿下不允,那只能请殿下屈尊了。”
脸上连一丝歉意都没有,寒暄之间带着曹龙象到了另外一处叫樟园的园子。
“殿下,此处是甄家接待贵宾之所,设施不尽完善,还请殿下见谅。”
“多谢甄叔叔款待。”
彼此心中都有了想法,便也无太多纠缠,将曹龙象一行人尽数安置此处,等高指挥等人接管防务、侍应等后,甄应嘉便行礼告退。
曹龙象住的主房堂号三味斋,贾元春协同白翠等女史伺候了沐浴更衣,在书房看书打发时间,书房内古籍善本不少。
有些孤本就连上书房都没有,当真是豪横,这甄家世镇江南,果然是富贵,呵呵,就是有些不知死活。
按照曹龙象曾读的红楼,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了解情况,这甄家以前是支持戾太子义忠亲王的,但是戾太子举事的时候,甄家又向咸宁皇帝告密,免了清算。
打的是一手好算盘,现在不但跟义忠亲王往来甚密,大女儿还是北静郡王的正妃,而且好像跟大皇子齐王也有来往。
真是鸡蛋不在一个篮子里装着,不过好日子也不长了,敢这么算计皇家,自取死路,等到甄太妃挂掉的时候,就是清算的时候。
“王爷,该做功课了,走的时候皇后娘娘专门叮嘱奴婢,一定要看好王爷的功课进度,还请王爷莫要难为奴婢。”
曹龙象看着一脸期盼的贾元春。
“你听我的,还是听别人的?”
“奴婢,奴婢身为永福宫总管,自然是听王爷的。”
“元春,本王告诉你,既然听本王的,我们都出宫了,哪里还有什么功课不功课的,莫要扰了兴致,来,做这。”
说着,拍了拍大腿。
“王爷,此处不在宫中,而且在甄府正在治丧,此举恐怕不妥。”
贾元春脸盘身段都很好,就是脾性太过方正,这半年多调教的已经很好了,但是这一出宫,又来了。
曹龙象闻言不再看她,翻着书籍,胡乱看着。
室内一时清静了下来,好大一会。
贾元春看了看曹龙象有些生气的模样,手中抓手帕的手紧了紧,咬了咬牙,慢慢的到了曹龙象身边,手搭上他的胳膊。
曹龙象微微侧装身体,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
“这不挺好,来,给我读书。”
将书本塞在贾元春的手里,空闲的双手稍稍有些肆无忌惮。
三两下的功夫,元春红霞满面,娇躯扭动,但是依旧念着书。
“子曰:三人行,必有,必有我师焉。。。”
红袖添香夜读书,也不过如此。
又是一个空乏其身的夜晚。
在甄府歇了三天,终于到了朝奉夫人的下葬的日子,曹龙象搭了彩棚又是路祭了一番,至此差事算是办完了。
大小官员、各路显贵尽数参与祭拜,各种扬幡、僧道诵经打乩等人,洋洋洒洒绵延四五里开外。
气派至极,比红楼书中描绘的秦可卿葬礼,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来一趟金陵,不出去走走,那是不可能的,便招了来喜。
“事情办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已经确定了那拐子的住址了,确有一个八九岁的姑娘,眉心的胭脂记也是对得上。”
“好,既如此,你先去将人买了来,然后再拿我的帖子去往金陵府,将拐子拿了法办,要重判。”
“遵命。”
待来喜出去后,曹龙象叫了贾元春,让高指挥安排了侍卫,备了车马,甄应嘉又安排了甄宝玉陪同,一行人去往栖霞寺烧香。
金陵大江门户也。
从古至大周建立,皆为重镇,大周一朝也是曾是都城所在,这栖霞寺可是金陵最为重要的名胜之一,现在皇室虽然没有明确抬高佛派地位。
但是上到太上皇、皇上,再到后宫妃嫔多有亲近佛派之举,曹龙象这次去栖霞寺烧香拜佛,也有抱个佛脚的意思。
甄宝玉和曹龙象坐在一辆马车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爱说话。
“宝玉,你几岁了?”
“回王爷,今年六岁了。”
“可曾读书?”
当问到这一句的时候,甄宝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但想到父亲的千叮咛万嘱咐,加上老祖宗离世,脸上还是很快一脸恭顺。
“回王爷,已经读了三字经,已经读到千家文了。”
“不错,比我可强了不少,都说甄家宝玉暴虐浮躁、顽劣憨痴、种种异常,极好与女孩们玩耍。
常言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净的,比之那神佛都要尊贵,可有此事啊?”
甄宝玉一时无言以对,看着曹龙象似笑非笑的表情,内心非常的想打人,但是对面可是王爷,听父亲说还是极其得宠的王爷。
“哈哈,王爷说笑了,不过都是年小一些之时胡言乱语罢了,当不得真的。”
曹龙象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甄宝玉也乐得如此,这王爷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双眼好像能看穿心底一样,每说一句话好像极其的阴深。
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那栖霞寺,此寺庙始建于南朝,不愧是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远远看去楼宇大殿绵延数里方圆,在轻烟薄雾之中独自生辉。
有多处不容错过的古迹,有明征君碑、舍利塔、犹如缩小版云冈石窟的千佛岩,每逢红枫节,红枫、银杏、古寺、秋色交融,像画一般优美。
尤其这明征君碑最为知名,碑首为六龙拱额,上篆“明征君碑”四字,由唐朝书法家王知敬书写,碑身两侧为狮首绶带西番莲纹饰。
碑文由唐高宗李治起草,书法家高正臣行书题写,通文有两千三百七十六字,为四六韵文,以十首名词作结尾,游人必去之处。
正遐想,方丈和一众僧侣在山门迎接,一一见礼,带着曹龙象游览一番,更是在方丈亲自唱经烧了大香,此处暂且不提。
金陵城中,来喜带人去了葫芦僧住所隔壁的拐子家。
“陈老汉,我家公子问你一句,可还记得咸宁五十一年的姑苏城的元宵庙会?”
拐子一听姑苏城元宵庙会,登时神色大变,慌张之间竟要朝着门口奔去,心中想到,事发了,大周律拐卖贩人者,犯人死刑,家人流放。
“站住,你觉得你能跑的掉吗?”
拐子当即跪下,磕头如捣蒜。
“贵人,小人一时糊涂,犯下了滔天大错,但是此女被我从姑苏带至金陵,犹如亲女,不曾虐待,还请贵人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
小人愿意将此女献上,从此埋没土中,乞求饶命。”
“起来吧,我家公子仁厚,念你不曾虐待与她,抚养有功,伱且签了身押契约,这十两纹银交付与你,算做酬劳吧。
若敢胡言乱语,定叫你性命不保。”
这拐子一听不但性命无虞,而且有十两银子可拿,不禁悲去喜来。
“啊,感谢菩萨佛祖,三清道尊,感谢贵人手下留情。”
话不多说,那拐子签了身契,来喜带着英莲出了小巷上了大街,因为曹龙象身为皇子买卖人口,算是大忌。
故而来喜颇为谨慎,轻衣简行雇了一辆轻猿马车,前面都很顺利。
不出意外,意外很快就来了。
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鸡飞狗跳,远远的听见马蹄急促,一些人还在大喊。
“快闪开,呆霸王来了。”
也有骄横的声音传来。
“快一点,看谁先到牌坊。”
来喜见状,虽然心中有些怒火,这些权宦子弟,当真是无法无天,但是依旧赶了马车往路边停靠,靠在街角。
说时迟,那时快。
几驾骑乘转瞬之间,就来了面前,人驭着马,马带着人,其中一个在在街角之处,马蹄一滑,人马合一径直朝着马车撞去。
来喜大急,刚想要驱车躲避,但已经来不及,那来人结实的撞在车上,七荤八素,头角之处已有鲜血流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车也被撞开了七八尺开外,晃了几晃,险些倾倒,来喜也从车上掉了下来,摔得头晕目眩,身上也有多处擦伤。
还算轻巧,但是那骑士可就惨了,人被马压在身下,竟然昏倒了过去,周围胆小的早就闪的无影无踪,胆大的远远站着看这里的风光。
其余几骑,见出了大事,纷纷停住马,掉头围住马车,跟着的奴仆也围了上来,来喜带的一名龙禁卫伸手矫健,不曾受伤。
见人围了上来,扶起来喜,大喊一声。
“大胆,竟敢大街纵马,大周律: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尔等还不下马认罚。”
话音刚落,带头骑士也不下马,看岁数也不过十三四岁,锦袍玉冠,身下马匹亦是熊俊,指着龙禁卫仰天大笑。
“这夯货竟然与我等讲什么大周律,讲王法,哈哈,真是不知死活,阻了我兄弟的道路,害他生死不明,当真是找死。
王法,在这金陵城中,有谁敢与我薛家为敌,我就是王法。
儿郎们,与我把他们给我拿下,送去金陵府衙,跟我讲王法,那就给你们讲讲王法,若是我这兄弟三长两短,定叫你们拿命来偿。”
来喜见状,心中也是大急,若是此时亮出身份,肯定会有损曹龙象声誉,要是不亮出身份,今日这事恐怕无法善了,只能寄希望与龙禁卫能拼杀出去。
当即站在龙禁卫身后。
“今日之事只能杀出去了,莫要坏了王爷的名声。”
那龙禁卫听完,环视一下四周,有奴仆一二十人围拢过来,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拳难敌四手,这趟出来有没有兵器在手,有些难办。
但是事关曹龙象声誉,也不敢大意。
“公公,等下您随时驾车冲出,擒贼先擒王,我先擒了那带头之人,这样有了依仗,也好脱身。”
“好,就照你说的办。”
二人定计,也顾不上马车内被震的头晕目眩的甄英莲。
那龙禁卫拳脚攻出,从一奴仆手中夺下一根哨棒,身上也挨了三五七下,但是手中有了依仗,挥舞的是虎虎生风。
众奴仆仿若不顾生死,猛的攻来,被龙禁卫一棍挑开,纵身一跃,一棍捣向那薛蟠,看起魁梧,但不过是酒囊饭袋之辈,一惊之下,竟从马上跌落。
被龙禁卫擒在手中,一手卡住喉咙。
“尔等后退,否则莫怪我手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