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李维是浑没了以前的霸道无赖，脸上带着一派灰暗，身体半歪在床边，瘫痪后骤然消瘦下来的手臂，也无力的搭在了被子外面，他向着楚楚吃力的点了点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楚楚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楚楚？你妈呢？”李维世向着楚楚的身后望了一眼，才开了口，“我心里难受啊！我实在是对不起你们娘俩啊！”
“别！李……叔！你慢慢说！”楚楚回头看了一眼叶青云，他也跟着靠了过来，站到了她的身后。
“楚楚！我也没给你们留下什么！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先残了腿，现在又……这都是报应啊！”李维世费力的咽了咽口水，喉咙里模糊不清的发出“咯咯”的响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妈！她性子脾气都太软！容易吃亏！以后……你多照顾一下她！”
楚楚点了点头……
屋外一片嘈杂，李维世的姐姐带着几个强壮的小伙子一拥而入，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李维世抬上门外的一辆面包车，叶青云揽着楚楚的肩膀，跟在了后面，“我妈呢？”楚楚私下寻找着刘玉兰，在大门外的角落了，看见了双眼放空的母亲，“妈！是不是咱们也得跟着去看看啊？人……要是真的不行了！后面的事儿？还一大堆呢！你可要挺住啊！”
叶青云开了车门，把母女俩让上了车，赵默也开着车跟在了后面，几个人一言不发的直奔县医院……
闹闹呼呼的一帮人把李维世抬进了抢救室，李家大姐向着刘玉兰走了过来，“哎……医院马上要缴费的！你拿出点儿钱来啊！”
“啊？”刘玉兰懵懵懂懂的回道：“我手头也没那么多钱啊！”
“呦！刘玉兰！我弟弟的房钱呢？你都给吞了？”
楚楚有些气不过了，“李维世是还有套房子，可就算卖到了天价，也还不够还他欠下的赌债呢！我和我妈，把我们自己住的房子都搭进去了……也还是不够！嘿嘿……李维世还没咽气呢！难不成你就惦记上那笔钱了？我告诉你们吧！没戏了！钱？都还债了！”
人性有时候真是可悲，一关系到利益冲突？有些人……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吵什么吵？”护士几步跨出了病房，“病人的家属在吧？要不要见最后一面？”
楚楚摇了摇头，她和李维世虽然没有多少感情……但是，要她面对生离死别的悲情？她还是提不起那个勇气。
叶青云揽着她坐在了病房外的长条椅上……楚楚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还好有你在！青云……我是不是总给你添麻烦？为什么总是要你来照顾我？”
“我欠你的呗！”叶青云也不看她，两只胳膊肘支在了膝盖上，低着头平平淡淡的说：“不光欠你的！连带你身边所有的人……也都欠上了！”
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病房里传了出来……
无论你再怎么荣华富贵，死亡……对每个人都是最公平！
赤条条无牵挂而来，空空行无阻绊而去……
李维世就这么走了！幸运的是……在最后的关头，还有亲人守在身边！
“接下来……葬礼的事儿？我估计，你妈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我和赵默留下来帮你照看几天！然后……”叶青云侧过头来，仔细地看着楚楚，眼底有好些欲言又止，“然后……再说吧！”
“叶青云，我……”
他伸出手，果断地打断了楚楚，“行了！肉麻的话就别说了！你回去休息吧！医院这里的一摊子事……就交给我吧！”
“你的背？能行吗？”楚楚跟着叶青云站起了身，羞愧的无地自容……本来自己是打算带着他来乡下修养一段，结果？却大相径庭！
她知道，乡下的葬礼最是礼仪繁杂，再加上李维世的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刘玉兰的软弱……恐怕，接下来这几天的一切，就都要落到叶青云的肩上了。
难道……他真是上辈子欠了自己的？今生也还不完？
一连三天，叶青云挺着背伤，陪着楚楚做这做那……定香烛，设灵堂，招待亲朋，守夜摆宴……楚楚看着心疼，可是自己又确实忙不过来……
等到葬礼结束……已经是入冬的第一场初雪，稀稀落落的雪花飘满了天空……还没等在地上站稳，就化作水珠钻进了土里。
楚楚感叹时间的飞逝，一转眼，就到了年关岁末……
叶青云披着大衣坐在空空如也的垄上，沉默的出奇，楚楚走到他的身后揽住了他的腰身，“累了吧？多亏了你……葬礼才办的这么顺利。”
“楚楚……我明天就得回去了！”
“好啊！那我也去收拾一下，再和我妈打一声招呼！我们明天一早就走！”楚楚急忙转身往回走。
“你先等等！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叶青云说完了这句，就低着头陷入了沉思，仿佛是在斟酌着如何继续往下说，“我想过了……你就在这里多待几天！一呢？陪陪阿姨！二呢？在这里空气也好，也安静，你也可以好好看看书！我回去帮你跟学校请个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你不过就是想保留个学籍，在二中参加高考罢了！学校要是不同意，咱们就给他们捐些钱！你别担心……总会有办法协调的！”
“我没听懂！”楚楚双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里，歪着脑袋盯着叶青云，“怎么个意思？你是说……不让我回去了？叶青云，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我没……替你做主！”叶青云赶忙解释，话说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反正，这样对大家都好！章楚楚，你听明白了吗？对大家都好！”
“我没听明白！”楚楚几乎是吼了回去，“你也管不了我！你要是嫌我碍眼，不让我回你那里住，我……我可以搬出来！自己租个地方！”
“你能不能讲点理？能不能不胡闹？”叶青云放低了声音，“你明知道是因为什么……你在乡下多住些日子，我才更放心！”
“你放心了？那我呢？”楚楚的眼里浮上了雾气，“我看不见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就能放心？叶青云，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楚楚的眼泪总是能搅碎了叶青云的心，他背转了头不去看她，咬着牙的放狠话，“行了！我也不跟你辩！我定了的事儿，谁也别想改！”
“嘿嘿！怎么办呢？”楚楚倔强的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仰起头深吸了一大口气，“叶青云，我跟你一样！我认定了的事儿，也没谁能改变！”
“那好！你给我杠上了，是吧？”叶青云就是头活驴，见不得别人和他对着干，“章楚楚……我还等不到明天了！我现在就离开！”他边说着边甩开大步走出去老远……终于，还是没忍住的又转过了身，“我可真走了！你自己好好的！”
楚楚也不回话……
她章楚楚是谁？她要真是十八岁，没经历过生死……她就蹲在地上使劲儿地哭！可是现在？她是活过二十几年的“老”女人——知道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
“叶青云，你给我等着瞧！”楚楚在心里愤愤地自语，面上却依然是平和的笑，“我要是弄不了你？我章楚楚就是白跟你过了十年，白活了这辈子！”
她看着叶青云渐行渐远的身影也不去追……追了也没用！哭哭喊喊地扯着某人的大腿不放他走？她可干不出这么没底线的事儿！
楚楚特意在田边散了散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紊乱的情绪……约莫着一顿饭的功夫，叶青云想必也已经离开了，就一个人独步回了母亲的住处，刚一进院门，刘玉兰就一路小跑着迎了出来，“你去哪儿了？小叶带着赵默开车走了！我问什么也不回答！你哪儿得罪他了？这个小叶……平时看起来，笑呵呵的挺平易近人，这一绷起脸来……看着可真是吓人！”
“妈！你什么眼神？他还平易近人？”楚楚差一点笑了出来，“好了！我的老妈！你就别管了！他跟我打过招呼了！叶青云家里有事，必须得马上就回去！我呢？还想再陪你几天……等过完了头七，我就走！”
“哦！哦！”刘玉兰唯唯诺诺的回答。
“妈，你有什么打算吗？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待在乡下？”楚楚进了房门，一盘腿就坐在了床沿上，“你要是打算和我一块儿回去呢？那你就马上收拾东西……你放心，我一定会安排好你的！”
刘玉兰定定地望着楚楚，这怎么像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对自己母亲讲的话？心里不由地自主地有点儿佩服起自己女儿的魄力决断，“楚楚，你真是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打算先在这里住一段，等过了冬天再说吧！你回去……和小叶好好的相处，通过这么多的事儿，我也看得出来，他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对你也不错！女人嘛……嫁错人？就是最大的错！你别像我一样……”刘玉兰说着又开始抹开了眼泪，“嫁了个那样的人，最后……”
楚楚连忙下了地，拥住了母亲的肩安慰她，“妈！你快别这样！要不？我怎么放心离开呢？”
母女俩坐在昏暗的灯下，各自思量着眼前的困境……谁没有心情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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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一切尘埃落定，楚楚陪着母亲过完了李维世的头七，确定了一切都稳妥过后……就准备回学校去了。
这几天里，叶青云给她打了几百个电话，她都没有接，也克制着自己，没给叶青云回过一个……不是她心里不惦记，有时，她看到手机的屏幕上闪烁着他的号码，心里就像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即使自己没和他通话，至少……也能确定他的平安！
后来，叶青云也学了乖，总是在一天中特定的几个时间，一分不差的打给她，也算是给她一粒定心丸！晚上临睡之前，他也记着给她发个短信，“我一切都好！你呢？”。
寥寥数字，纸短情长……
虽然不说，实际上她一直在暗暗期待着这个睡前的短信，提示音一响，她就赶忙抓起手机，悄悄地躲在被窝里偷笑……
可是，这些都还不够！她还是发了疯似的想他，还是想抱着他的腰，揽着他的胳膊，在他的怀里撒娇……她决定明天就回去见他，哪怕他真的强迫她马上回来乡下，她也一定要先好好地看看他！
她买了车票，挤上了回城的大巴……颠颠簸簸的一路，混没了来时坐在叶青云的身边，看尽云淡风轻的兴致。
到了楼下，已是华灯初上……先进了咖啡馆里转了一圈，没看见赵默……猜想叶青云也不会在家，就拎着小包上了楼。
扭开了门锁，室内一片寂静，她的拖鞋，整齐的摆在了玄关，环顾四周，一切依然有序……楚楚叹了口气，舒服的坐进了沙发里，伸展着长腿……真是神奇！明明这个家，自己才搬进来没多久，怎么就感觉那么地熟悉亲切？是不是哪里有叶青云？哪里就有自己的心有所属？
她大大咧咧的回到卧室，脱下了厚重的外套，在柜子里找出了轻便的家常装抱在胸前，进了浴室。她想好好地冲洗掉这一路的风尘……把自己泡进那宽大的浴缸里，热气铺面而来，她舒舒服服的轻叹了一口气。
浴室的门陡然间“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叶青云裸着上身，外加一条宽松的睡裤，就那样一下子赤身露体的四目相对……
楚楚倒是没有小姑娘的娇羞，毕竟两个人以前是再熟悉不过的夫妻……别说是这种装扮的叶青云？就算再限制级一些的？她也见得多了！她在浴缸里抬起了胳膊，轻轻地向着他挥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叶青云的脸上一下子染上了些许的暗红，仓惶地退出了浴室……
楚楚又不慌不忙的继续洗了个头，磨磨蹭蹭的在浴室里吹着头发……欣赏着镜子里自己一张青春艳丽的小脸儿，肌肤滑腻嫩白，不用任何护肤品也还是一样的光亮夺目……
“当当”的几下敲门声，叶青云在门探出了头，“章楚楚，你有完没完？”
“哦！哦！我马上就好！干嘛？你要小便？”楚楚往水台前蹭了蹭身子，给叶青云挪出一大片空地，“喏！你去吧！”
“我去个屁？”叶青云嫌恶的喊了起来，“章楚楚？我就纳闷了，你还是个小姑娘嘛？还有没有点儿十八岁该有的矜持？你出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哦！哦！我立刻就来！”楚楚放下了风筒，好脾气的陪着笑……嘴里答应的欢实，手里依然收拾自己的零碎。
“嘶……你来不来？”叶青云好像真动了气，没等她走出浴室的大门，就先嚷了起来，“你拿我说话当放屁，是吧？我是不是说了……先不让你回来？我说没说？啊？”
“说了！”楚楚假装委屈的低下了头。
她知道叶青云的脾气，梗着脖子和他对着干？那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那你回来之前，有没有和我打招呼？章楚楚……你真长本事了！我真是小看你了！”叶青云伸出手指戳着楚楚的额头，像训孩子一样的数落她，“还有，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手脚都断了？动不了？连个短信也不会发？要不是我给你妈打过电话问明白了你的情况，我……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干嘛死？我和我妈在农村待得好好的，能有什么事儿？”楚楚小声的嘀咕。
“哎呀！你还瞪着眼睛和我强辩？待得好好的，是吧？行啊……说说吧！我猜……你是回来取东西的吧？准备明早就回去？”
“别啊！三哥！”楚楚连忙恬着脸蹭了上去……她听得出，叶青云的语气里，满满地都是对她的思念。
“你就别撵我了！我真是在乡下度日如年，待不惯啊！”楚楚佯装着难受皱着眉，掀起了睡衣的一角，凑到叶青云的眼前……还没等他看到什么，就飞快的又拉平了，“看到了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我身上咬了这么多的包！痒得受不了！”
“哦？让我好好看看！”叶青云上当了，抻着脖子靠向了她，“是不是床上有什么东西不干净啊？你傻啊？睡觉前也不知道从里到外换套新的被褥？”
“那样好嘛？住我妈那里……还让她给我换被褥？那不是明摆着嫌弃人家？我可不像你那么多讲究！我是劳苦出身……活该受苦受累！”楚楚瘪着嘴，尽力把自己装扮的更可怜，“还有啊！饭也吃不好！我妈心情不好，家里的气氛也沉重，谁有心思做饭？上顿咸菜，下顿豆腐，就那样顿顿都将就！”
“怎么？连菜都吃不上？”叶青云开始心疼了，“不会吧？农村的青菜？应该更新鲜啊！”
“那是！只要有钱，还是什么都有的！关键我也没带钱啊……”楚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青云打断了，“胡说八道！我临走的时候，把我兜里的现金都给你妈了！怎么也得万八的吧？你就在她那里住了这么几天？连菜都吃不起了？”
楚楚吐了吐舌头，一不小心，谎言就差点被揭穿，她急中生智的补救着，“那我也不能跟着我妈的屁股后面，天天要钱啊？叶青云！你把我身无分文的扔在那里……一屁股自己跑回来享福？我……我连买汽车票的钱都没有，我是扒着人家拖拉机回来的！”
叶青云细细的凝视着她，衡量着她话里的虚实，好久……嘴角边才牵出了一个动人的浅笑，他缓缓地放松了身子，靠进了沙发里，双臂惬意地伸展在了椅背上，“哦？坐拖拉机了？那个交通工具还是挺新潮的嘛！时速多少啊？要几个小时才能到家呢？”
楚楚顿时语塞，知道自己顺嘴胡诌编得兴起……故事情节？确实有点儿过。
她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马上又是一计浮上心头……一拍大腿，楚楚就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呀！叶青云，我怎么把大事儿给忘了？你说说我多糊涂？”
“哦？你还有大事儿？”叶青云调侃着她，“慢慢想！我等着！”
“我是想说……我妈让我代表她，给你最诚挚的感谢！谢谢你财力物力人力上的倾情付出！”楚楚厚颜无耻的忽视着他的讥笑，准备岔开话题，“还有，还有……民以食为天嘛！你吃饭了吗？都这个时间了……不早不晚的！你怎么刚才，还穿着睡衣四处晃？”
“我愿意！”叶青云站起了身，看来是想要结束这场胡搅蛮缠毫无胜算的对话，“我在我自己家里，穿什么，几点睡，还得向你汇报？”
“这里也是我的家啊！叶青云，我可告诉你！这回……我说什么也不走了！你就算把我绑去农村，我也还要跑回来！”楚楚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叫嚣着，“你想控制我，做你的傀儡，什么都听你的摆布？你休想……”
叶青云突兀的转过了身子，楚楚还没来得及收住脚步，就一下子扎进了他的温暖舒适的怀里……她借势紧紧的偎进他的臂弯里，乖巧的撒起了娇，“我不走了！青云……难道你就不想我？”
叶青云眼里的激情涌动，抬起手理过她额前的刘海，让那张日夜思念的笑脸，完完全全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你哪儿也不用去！章楚楚，这下你完了！现在，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放手！”
“青云，能待在你的身边，我也……很高兴！”两人深情款款的四目相对，楚楚纤细的手指抚上了他的俊脸……叶青云的面容也肆无忌惮的向着她挨近，双唇眼看着就要贴上了她的……
“叶青云！你怎么了？”楚楚一惊一乍的退开了身子，叫停了这本该浪漫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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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我在想，应不应让他们更近一步呢？
明天再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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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谢谢小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