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15分钟,就是高考前的最后一节班会课了。
坐在办公桌前的周谦,拿过电动剃须刀,认认真真地又将胡须刮了一遍。
整理好衬衫的领口之后,他从衣橱里拿出了一根红色的领带仔仔细细地系上。马上就要高考了,红色的领带喜庆,具有美好的象征意义。
领带打好之后,周谦又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咔哒”一声轻响,盒盖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口琴。
年轻的时候,周谦也是一名资深的口琴爱好者,在中学和大学时都曾凭借口琴表演,俘获过不少少女的芳心。
自从踏上教师的工作岗位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吹口琴了,尤其是带班主任的这几年,吹口琴的闲暇时光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奢侈品。
但是今天,最后一节班会课上,他忽然很想再次吹起这把尘封已久的口琴,他想通过这把口琴,将自己对学生们的希望和祝福传递到他们的心中。
同时,他也想借由琴声,来跟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告别。他是一个不善于告别的人,如果有口琴作为道具的话,会简单很多。
上课预备铃声响起。
周谦拿起班会课的资料夹和装着口琴的精致小盒子,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天气很热,没有一丝微风,蝉鸣的聒噪声一阵阵扰得人心烦。
周谦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一会儿学生们看到自己竟然破天荒地打了件红色的领带,会不会在心中暗笑?所以,还是一进门就跟他们解释一下比较好。
正想着,忽一抬眼,周谦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高三(5)班的教室门口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
高考前夕,学生们明显地已经呈现出两极分化的现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都在拼命学习,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从指缝中溜走。
而没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则开始自暴自弃,睡觉、看杂志、听歌……甚至逃课,但这些人也不闹腾,就是这样静静地消耗着时光,等着9月份再过来复读。
“哒,哒,哒……”
黑色的皮鞋扣在水泥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谦走上讲台,习惯性地轻咳了几声,然后用目光缓缓扫视了一圈教室。
学生们的视线上扬,落在了周谦的脸上。
周谦曾经很不习惯被这么多人凝视的场面,六十多双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瑕疵都会一览无遗地被底下的学生们捕捉到,这实在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一开始上课的时候,他常常会有一种脸部发烫的感觉,那时候学生们都在背地里叫他“会害羞的男老师”。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会让人习惯很多东西,包括面对学生们凝视时的不自在感。
现在的周谦,已经可以在课堂上从容自若、谈笑风生地讲课了,在学生们的眼里,他的标签已经切换为了“文雅风趣”、“魅力十足”。
“今天是我们高三(5)班的最后一节班会,还有三天我们就要奔赴考场,迎接人生中的一次重大挑战了。”
周谦说着,下意识地松了松胸前的领带。
“呵呵,大家应该也都已经看到了,我今天系了一条红色的领带,看起来或许有点扎眼,但红色代表着吉祥、喜气、激情、斗志,我希望在这最后一节班会上为大家讨个彩头,祝愿大家都能考出理想的成绩,进入向往的大学。”
周谦刚一踏进教室的时候,左子慕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胸前的那条红色的领带。虽然领带并不难看,看跟周谦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儒雅的气质确实很不搭。
本来还在纳闷,班主任是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听完班主任的那一番话之后,左子慕的心底倏然升腾起一种由衷的感动。
“谢谢老师!”
左子慕带头鼓起了掌,整个教室瞬间淹没在一片掌声的汪洋大海之中。
周谦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台下一个个眼底闪耀着星星般光芒的学生,忽然泪目。
周谦背过脸去,平静了一会儿,才又转过脸来,面对学生们柔和目光的注视。
“我是一个不太善于告别的人,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却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离别的时刻。”周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说的是,能在这样美丽的校园遇见你们,我真的很开心,能成为你们的老师、班主任,我感到非常的荣幸。”
“您能成为我们的班主任才是我们的幸运。”
底下传来一名男生的呼声,众人循声望去,见班长唐文俊正在伸手擦着眼角。
这家伙,生得人高马大的,竟然如此多愁善感。
“是啊,能成为您的学生,才是我们的荣幸。”底下附和声四起。
“谢谢同学们,通过这次高考,我希望你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将来山高水长,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们的成就就是对母校最好的回报。还有,无论你们以后走得多远,请记住,母校永远是你们的避风港湾,记得常回来看看。”
周谦将讲台上的精致小盒子打开,将那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口琴拿在了手中。
台下忽然变得异常的安静,同学们看向周谦的目光中满含着惊奇:这难道是……要吹口琴了吗?三年来,还从未见过班主任吹过这玩意儿呢。
“给大家吹一首曲子吧,就当做是给你们的临别赠礼。”
周谦将口琴放到嘴边,悠悠扬扬地吹奏了起来。
“这不是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吗?”
这首歌是唐以沫去KTV的必点曲目,第一句旋律刚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倏然明亮了起来。
“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唐以沫轻轻地哼唱着,与悠扬的口琴声相和相随,离别的画面像放电影一样瞬间跃入众人的脑海。
在唐以沫的带动下,很快便演变成了班级的集体大合唱。
“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当拥挤的月台挤痛送别的人们,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盈满了这些年轻的眼眶,朝夕相处的三年,转眼便要各奔东西,经此一别,何年何月方能再聚?
“当你背上行囊,卸下那份荣耀,我只能让眼泪留在心底,面带着微微笑,用力地挥挥手,祝你一路顺风。当你踏上月台,从此一个人走,我只能深深地祝福你,深深地祝福你,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
最亲爱的朋友,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