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百年前一般不曾有太大变化的麒麟秘境,抱着孩子的甘雨的内心也不免有些感触。
还记得在数近千年前,麒麟一族还驰骋在玄神大地上,而并非蜗居于这秘境天地之中。
自己的母亲是一只纯血麒麟,化形之初因对人族十分好奇,于是便违背了族规,擅自前往了人界,期间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一名书生。
对人界充满好奇的她从书生口中得知了许许多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事,这更使得她对人界的留恋加重了许多。
后来,甘雨的母亲和这名书生相爱了,在月夜之下行连理之举,共结情爱之缘,自此以后便一直生活在了人界。
可惜,好景不长,灾难是在那一日发生的。
那日甘雨的母亲出门偶遇一孩童跌倒受伤,她心生仁慈,于是便从口中取些许玄浆,覆着其上,眨眼的功夫孩子的伤口便愈合了。
这一幕被许多人都看到,而那时他们才发现那书生的妻子竟不是人,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她身为麒麟的消息瞬间被家喻户晓。
麒麟一族自古以来便是集神秘、高贵于一身的神兽,它们身上的鳞片、双脚、血肉、骨骼、器官等等都是价值非凡之物,但麒麟一族栖息之地千百年来无人知晓。
朝廷以及各方世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多方势力前去捉拿她,书生也为了保护她被乱刀砍死了在眼前。
受了伤的她只能逃命,那时她甚至已有身孕。
她无处可逃,只得返回了麒麟一族所栖息的名为“泽润大息”的故乡。
但这正是麒麟一族面临灭顶之灾的开始,那日许多人通过她找到了麒麟一族的故土。
疯狂的屠戮与抓捕展开了.......
所有人无处可逃,在火焰与利刃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抓获。
麒麟一族崇尚和平,远离斗争,因此它们的实力并不强盛,面对外地来犯,他们的抵抗在三日内便被尽数瓦解。
然而就在这时,岩王帝君现身了。
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侵犯麒麟故土的势力压制,数十个世家派出的势力被尽数剿灭,就连那个国家的朝廷也在此事后不过半年就改朝换代了。
死在天星与岩枪之下的生灵不计其数,而这还是岩王帝君事先警告过的。
麒麟一族因此获救,他们之中凡是经历过那段时日的,没有一人忘记帝君的恩情。
当时岩王帝君考虑到麒麟一族今后的问题,于是便开辟了一个秘境给麒麟一族当做栖息地,这样一来待在秘境里,麒麟一族起码不会再遭遇此事了。
甘雨的母亲成为了麒麟一族的千古罪人,被麒麟一族一致同意处以极刑,若不是帝君和族长出面干涉,恐怕连甘雨也不可能出世。
而族长和其他极端的人不同,无论甘雨的母亲是怎样的,至少孩子无罪,所以在甘雨很小的时候他就收留了甘雨。
知道后来钟离再临秘境时带走了甘雨。甘雨记得很清楚,那时的自己不过才十六岁。
......
想起这些事情,甘雨的内心五味杂陈,自己是麒麟一族唯一的混血儿,因为母亲的缘故,所以在族群内一直都很不受待见。
“唉......”
以前的自己并不了解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需要偿还母亲犯的错,在族群内被大家不断使唤。
后来帝君到来后,看到自己时神色之中竟有些惊讶,从族长那里了解了一些事情后,于是自己就被带走了,带到了刚刚开宗立派不久的千岩宗,并在千岩宗定居了下来。
“唔......嗯,唔......”
就在这时,怀中的孩子迷迷糊糊呓语了起来,甘雨的思绪被拉回,轻轻摇晃了几下。
然而就在这时,孩子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面前的甘雨,感受着她身上的气息,孩子喊了一声。
“妈...妈。”
听到这个称呼时,甘雨微微一笑,说道:“孩子,我不是你的妈妈,你和帝君有血缘关系,而我又怎么可能有资格成为你的妈妈呢。”
“妈妈......”
也许是不甘,她又喊了一句。
“妈妈......”
甘雨在口中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
这个词汇对于甘雨来说是很陌生的,自己从记事起,便一直跟着族长大人生活,族长和那些外人不一样,给予自己关爱给予自己学识,在他人欺负自己时也会站出来惩戒那些同龄的孩子。
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貌,自己的父亲又是什么人?
甘雨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一滴晶莹的泪滴从甘雨的脸庞划过。
“如果......如果我是你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像你一样这样单纯地喊一声......妈妈?”
触景生情,无论是在麒麟之间,还是在人族之中,甘雨都看到过一个个的家庭。
那些孩子们在父母的陪伴下无忧无虑,他们牵着孩子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家庭......
这个词对于甘雨来说太遥远了,遥远到几乎成为了幻想。
千岩宗的大家的确很好,无论是宗主也好,烟绯也罢,还有申鹤她们,哪怕是曾经跟自己有点不对付的刻晴,也不会对她道出什么尖锐之词。
只是......她们可以是朋友、挚友等等,但唯独无法成为家人。
甘雨不敢奢求这些,也因此,她十分惧怕自己令帝君失望,十分惧怕自己被赶出千岩宗。
所以她在千岩宗内任劳任怨,什么工作都会尽心尽力,甚至时常利用凝光给予的假期来完成一些其他的工作。
是为了不负岩王帝君的期望,也是在尽力维持着这份无限接近于家庭的环境。
“可是......”
可是,甘雨只是把自己渴望的东西藏在了内心,从不与他人诉说,也不敢诉说。
“妈妈?”
无知的孩童看着甘雨眼眶的泪滴,她很不理解。
“没事......我没事的。”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说道:“妈妈没事......”
甘雨在想,这孩子的父母也逝去了,那么她不应该变得跟自己一样,帝君也许无暇管她,所以甘雨决定尽力扮演这孩子母亲的角色。
哪怕帝君怪罪下来也无妨,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今后生活在跟自己一样的环境中了。
“你今后一定要健康幸福地长大啊,不要像我一样,你跟帝君有血缘关系,帝君可能无暇管你,但帝君一定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的。”
甘雨露出一个慈爱的微笑,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庞。
而钟离站在距离她身后不远处的树后面,沉默不语。
虽然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性格甚至是一样的名字,但她们仍然是两个世界的人,所经历的一切也不一样。
璃月港的甘雨是对岩王帝君的忠心以及对璃月港的守护等等所以才愿意投身工作之中,哪怕为此没日没夜的加班也不在乎。
然而这个世界的甘雨是为了保护来之不易的生活环境,惧怕帝君对自己失望所以才竭尽全力地去工作。
她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想到这里,钟离也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唉......”
钟离的叹气声被甘雨听到了。
“谁?”
甘雨立刻转过身来的同时紧紧护住怀中的孩子。
而后钟离从树后面缓缓地走出,借着月光,甘雨这才发现居然是钟离。
钟离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面前的帝君,甘雨刚准备行礼,然而钟离却在她俯下身子单膝跪地时展开双手抱住了甘雨。
“唉?”
甘雨一愣。
“帝君?”
抬起头看着钟离的神色。
钟离不语,只是用关切的神情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双眼。
甘雨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她内心的忐忑就落了下去,感受着包围自己双臂,她试着身子微微前倾,靠在了钟离的怀里。
帝君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有安全感,仿佛他的怀抱是这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一样。
“辛苦你了。”
当这四个字回荡在甘雨耳畔时,甘雨的瞳孔放大,惊讶之后便是沉默。
钟离发觉甘雨的身子在微微颤抖,那晶莹的泪水从怀抱间滴落,落在绿草上。
甘雨从不轻易落泪,因为小时候的生活让她明白自己没有哭的资格,无论是在族群间,还是人族中,还是在千岩宗都是如此。
甘雨没有流给自己的泪水。
小时候被欺负时只能默默忍受,工作劳累时,也是自己劝说自己不要抱怨,要用更加勤奋的工作换取安稳与幸福。
只是......
只是在这种时候,在面对帝君时,应该可以吧。
甘雨这样想着,帝君会允许自己流泪吗?帝君会接受自己的倾诉吗?帝君会安慰自己吗?
这些问题已经得到了回答。
钟离就是这样轻轻地抱着她,也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钟离不太会安慰人,更不擅长安慰异性,但胡桃在某天说过。
“钟离呀,我看那些话本里,女主角有苦难言不能表达时,善于察言观色的男主角总是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说是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哇,看上去好浪漫呢。”
当时钟离没有在意这句话,现在想起来,那话本的安慰方式也确实很有用。
不久后,钟离收起了怀抱,而甘雨揉了揉哭红的双眼,抬起头望着帝君。
“帝君,我......”
钟离却微微摇头,说道:“去休息吧,若有话想同我讲的话,明日也可,后天也可,我的时间一直都是很充裕的,今夜已晚,晚风稍凉,虽月色甚美,但并非是谈话的好时辰。”
听到这句话甘雨想起了怀中的孩子,于是微微弯腰行礼,说道:“是,遵帝君旨意,甘雨先行告退。”
说罢,甘雨便抱着孩子回去休息了。
只余钟离一人双手抱胸望着天空中那一轮皎月且孤寂的明月。
就在这时,一阵沙尘将天空中的乌云拨开,明月旁的璀璨的群星随之涌现。
悠扬的铃声随风摇曳,宛若清泉间滴落的水滴,拨开平静的泉水,发出叮咚的声响。
那旋绕其身的尘土汇聚一处,形成了一个人形,灰蓝渐变的长发被风儿吹拂着,荡漾着。少女的脸庞上是一双同她发色一般的眸子,清澈又活泼。
宽大松弛的衣袖遮住了她的双手,一对白皙的赤足踩在碧绿的草坪间,月光洒在其上。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看着面前的钟离,踏足轻快的步伐来到钟离的面前,望着他的眸子,说道:“又在感慨眼见所见之物以及触及内心的感情了吗?帝君。”
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的出现钟离并不意外,至少现在并不意外。
但她,也就是归终本身的出现倒是一个意外。
在最初就任无边终界的管理员时,钟离的身上是带着涤尘铃的,涤尘铃上附着归终临别的最后一缕气息。
管理员的权能无比强大,在钟离被赋予这个资格时,连带着归终的气息也被一同赋予了部分权能。
尽管这只是一道如微风般随时都有可能散去的气息,但权能的力量是绝对的,这道气息的主人被复生,从无中生有的层次上被复生。
魂魄与身体被重塑,就连记忆亦是如此,她就是归终本人,不存在虚假的冒充。
她就是那个在璃月被袭击最终化作尘埃散去的尘之魔神哈艮图斯。
平日里归终都是以涤尘铃的方式待在钟离身上的,在进入这个世界后,涤尘铃就成为了归终的宿体,钟离对此也没有任何的反感。
看着面前的少女,钟离说道:“有时我会在想,璃月港的她们是不可替代的,可是到了现在时我才发觉,无论她们是谁,无论她们是否是我印象中的存在,她们都是无可替代的。”
“她们经历着我不熟知的人生,完成着我不熟知的理想......现在看来,那些事情我完全没必要熟知,因为那是她们的人生,独属于她们每个人的人生。”
“我不该用傲慢的眼神与思维去把她们做比较,她们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一切,而我......”
“也仅仅只是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