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云瑛就踏着晨光来到祝老药师门前,从前她在这里来来往往,心思却只在自己的修行和收集血液上,并没注意过这座庭院的风光,今天却格外放慢了脚步,沿着抄手游廊慢慢向前,不放过每一处雕花、每一块假山石。
其实是座很美的庭院,古朴、安静,不显山露水却又处处能看到岁月积淀的痕迹。祝老药师也是这么个人,他的嬉笑怒骂、他的糊涂颟顸,都不过是年深日久之后看破尘世的豁达。
云瑛越发确信这一点了,因此反复在心中思索着讲话的技巧。
隐瞒是不能隐瞒的,但要如何让老药师相信她天生法体如此,并不是修炼了什么魔功呢?
如果没有翠尊的存在,她可以让老药师探查她的记忆,尽管融元境所施展出来的搜魂术可能会损伤到她的灵识,但那是可以被治愈的,如果她只是赤条条一身一口,真的不介意用这种法子来证明自己。
可翠尊是不能暴露的,父亲那种种未卜先知的安排,无不说明自己的法体并不单纯只是天生,其背后可能涉及很多云瑛还不能想象的秘密,云瑛不想让别人被牵扯到这个漩涡之中。
在这许多纠结思虑之中,云瑛缓缓走到正堂门前,望着门上雕刻的博古花卉出神。
心底深处,她仍为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打颤。
太危险,把自己的底牌交给一个虽有几分亲近但毕竟相交日短的人,实在太危险了。
她低头踟蹰,门却忽然打开,祝老药师坐在桌边研磨灵草粉末,头也不抬地问:“在外头踅来踅去干嘛呢?”
云瑛走进屋中,站在墙边,阳光从门窗中透进来,像穿透云层的日脚,云瑛却独独站在墙壁投下的阴影之中,原本清丽的眉眼也因低垂着头而显得有些晦暗。
她望着被踩得很旧的地砖,想象着近在眼前的祝老药师如何在此地生活了近三百年。这种地砖是黑晶矿材质的,刚铺上时十分光洁,但是年深日久,光泽褪去,稍微沾上一些灰尘就会显脏。她脚下的地砖不仅容易显脏,而且已经有些不大容易察觉的细细的裂纹,这是因为祝老药师住进来后,从来就没有想着要更换它们。
不仅地砖是旧的,床帐也是旧的,屏风、桌椅都是旧的,不愿更换旧物的人也许节俭、也许恋旧,但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像是可靠的品质。
云瑛赌自己猜的没错,于是抬起头开口说道:“祝老药师,我偷了一些东西,您已经注意到了吧。”
祝老药师手指一顿,搁下杵臼看向云瑛,心中纳闷自己做事居然如此不周密吗,连这么小的女娃娃都能察觉到他的试探。
云瑛见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他确实发觉了,叹一口气跪了下去,取出那些承装血液的瓶子一字排开:“除了外门弟子岑书越与陶凝琴的血液之外,其余的血都在这里。”
祝老药师忽然颤抖起来,怔怔望着云瑛:“你对那两滴血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