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哲冷然的看着这一切,目光仿佛透过辽宸看见了昔日的自己。
偌大的蛊神殿内殿里,刚刚沐浴焚香完的两个少年互相盘腿坐在两个蒲团上。
一个俊美温润,一个朝气灵动。
侍奉两人焚香沐浴的蛊侍退了下去,等殿内一空,面容偏稚嫩的少年就睁开了眼,轻轻地低声唤,“师兄,师兄……”
温润男子掀起眼皮,无奈的看向他,笑着低斥道,“你呀你……方才朵韵说了,你我需得静坐安神半炷香,去除杂念,不可喧哗。”
灵动的少年嘴巴一撅,很是不屑一顾,顿了会儿,抬眼看向他,嗫嚅道,“师兄,马上就要举行蛊祀了,你不害怕吗?”
温润男子笑了笑,眉眼柔和的看着自己调皮的小师弟,“不怕,有师兄在。”
听到这句话,灵动少年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葡萄似的眼珠里竟有了雾气,忽然从蒲团上起身,凑过去抱住了他,哽咽道,“师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男子愣了愣,缓缓抬手摸了摸少年脑袋,“这是什么傻问题?你我自幼一起在万毒山长大,我是你师兄,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亲弟弟,我自然待你好。”
只是弟弟吗?
少年眼里的灵气散了些,有些呆滞,须臾,闷闷的问,“师兄取得蛊王之位后,是不是就要和云春姑娘成亲了?”
听到心上人的名字,男子温润的眉眼之间皆是春色,笑容如沐春风,点了点头。
见少年闷在他怀里不说话,他笑着翘了翘少年脑袋,“回你的蒲团上,待会儿朵韵回来了,看到你我不合规矩,怕是要皱眉头了。”
“哼!我才不怕她,反正她就快呀死了!”
“你说什么?”温润男子微惊。
少年垂下眼睑,片刻后在师兄追问下支支吾吾的开口,“我……我偷听到了元老们的谈话,他们说,他们说历届蛊侍身上都有诅咒,活不过二十岁……”
还有一月,朵韵便二十岁了。
温润男子皱下眉头,却听少年满腹丧气的继续道,“我还挺元老们说两个圣子中只有一人能成为蛊王,而另一个圣子比试落败的圣子,将会成为新任蛊王的蛊器,供蛊王练蛊所用……”
少年的肩膀猛地被人扶住,男子温润的眉头紧锁,盯着他问,“圣哲,你听谁说的?”
“是个元老都这么说,师父也在”,少年圣哲眼泛泪花,“师兄,你会把我制成蛊器吗?不能说话不能动,没有思想不知疼痛,就像活死人一样……”
“不会的!”温润男子神情惊愕,默然片刻,攥紧了他的手,“圣哲,别怕,我去找师父!”
少年慌忙抓住他的宽袖:“师兄,蛊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时,一名碧纱女子从殿外走了进来,见两人抱作一团,眉头果然皱了起来,“蛊王大人让你们前去神台,随我来。”
两名少年在南疆族民面前被鞭打去秽,验明了身子清洁,紧接着就是数以千计的族民们兴高采烈的上台养蛊。
圣哲紧咬嘴唇,身子剧颤,拼命的忍受着万蛊嗜血的痛苦。
普通族民豢养的蛊虫一般都比较低级,十个低级蛊虫或许才能汲取他身上的一滴血液,但架不住南疆有成千上万的族民,有人驱使的蛊虫明明已经吸了血,却还舍不得取出蛊虫,还想再吸上一些。
贪得无厌!
少年嘴唇咬得发白,手腕已经打起了哆嗦,眼前也有些模糊,但看见神台下那道白衣身影,他的心就一下子活了,心里反复念叨着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
多一个族民在他身上养蛊,就少一个人在师兄身上养蛊。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脸上已经冲刷了好几层冷汗,但急着上台养蛊的人还是有那个多,个个目光贪婪兴奋。
视线模糊之前,他听到师兄说,“师父,剩下的由弟子来完成。”
朵韵走上神台,想将少年拖下去休息,但他抱着供桌的桌角,用虚弱至极的声音说,“我要看着师兄。”
他看见师兄重复循环着他遭受过的痛苦,一声不吭,神色安然,中途转头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抿出一丝笑意,似是在说不痛,让他不要担心。
少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泪珠滚落了下来,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痛?怎么会不痛?
早知道当圣子是这样一件痛苦折磨的事情,当初他就不该接下师兄匀的神水,而是应该打翻师兄的圣水,依旧做破庙里相互依偎的乞儿。
若两人还是衣衫褴褛的乞儿,师兄和他也不会为了完成圣子任务,去睢阳国皇宫摘取毒草天铃兰,师兄……也就不会遇到云春。
终于,所有南疆族中都养蛊完毕,怀着惋惜敬仰的心情下了神台,眼神灼热的盯着神台之上的圣子。
四名蛊神殿元老和蛊王走上神台。
蛊祀并没有结束。
四名蛊神殿元老摊开手,掌心现出蛊虫,而蛊王,掌心则是躺着两个蛊虫。
两名圣子从万毒山脱颖而出时,这六个蛊虫便会开始被元老和蛊王喂养,养蛊千日,用蛊一时。
如果说南疆平民养的十蛊才能取圣子一滴鲜血,那么这六只蛊中任意一蛊,都可汲取圣子十滴鲜血。
人失血过多是会死的,两名圣子的状态都很不好。
这完全是在赌命!
朵韵扶着圣哲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几位元老面前,眼见两枚蛊虫便要钻进少年血肉淋漓的肌肤,另一道声音突然道,“且慢!”
蛊王和四位元老看了过去。
茂行强撑着从地上起身,脸色雪一样的白,身形踉跄的走过来,唇角惯性的轻轻扬了下,朝四位元老和蛊王作揖,“师父,这六蛊,弟子原全受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南疆族民乱成一锅粥,惊讶和尖叫混作一团。
神台之上的四位蛊神殿元老也满脸不可思议,蛊祀存在数百年,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发生,相互对视,不知如何定夺。
蛊王脸上却没多大震惊,或者说这样的情况在他意料之中,两个少年都是他的徒儿,两人的脾性他一清二楚。
沉吟稍许,蛊王抬眼严肃的看着茂行:“你可想好了?”
男子温雅一笑:“多谢师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