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疏月淡,人定香沉。
今夜值守巡逻的将士更多了些,蒙舟言出即行,倒是上足了心。
媱嫦坐在书苑坊内的观仙楼楼顶。此处位置绝佳,观仙楼高六丈,就着夜风可览尽小半京安。
临近年下,家家户户皆挂起大红灯笼,登高望去,灯火蜿蜒百里,比星辰更多。
媱嫦等了半宿,酒饮了两坛,也没等到丝毫异动。
她倒是不急,打仗时在雪窝子里埋伏一夜都是寻常,这才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夜半,子时。
值夜的人开始打盹,渐渐懈怠了。
风,更急了。
发丝翻飞,纠缠着勾勒出风的形状。
最后一口酒喝干,媱嫦站了起来。
远远的,自平仁坊闪过一道红影,混在大红灯笼中,一闪而逝。
媱嫦拿起弓,箭尖直指那道影子。
弓如满月,停顿良久,箭还是没有离弦而出。
她随意背起弓,几点起落,踩着屋檐追着那道红影而去。
地上的人脚步很急,时不时四下张望几眼,一面隐藏着身形,一面记着自己走过的路。
离得近了,媱嫦的脚步更轻了许多。
她打量着眼前这人。
身量纤长,墨发如瀑,灯火之下,他的影子缩成一团,被踩在脚下。
媱嫦不禁瞧了瞧手腕上的旃檀木珠手钏。
带了这般多的零碎在身上,果真只能抚慰宋秋的担忧。
那人在路上走着,每每要遇到巡逻将士,他便提早一步把自己藏起来,也不知这些路他走过多少遍,更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的金吾卫巡查路线和时辰。
媱嫦远远地跟着他,眉头渐渐皱紧了。
瞧着他不像是要作恶,反倒像是……在侦查地形。
媱嫦的脚步停顿片刻,自宋秋硬塞给她的布袋子里取出一个白瓷瓶。
里边的狗血有些腥,媱嫦以指尖按住瓶口,搁几丈便会有一滴沿着她的指尖落到地上。
她当真没料到,宋秋塞给她的东西还真的有些用处。
那人专捡着小路走,好些地方是媱嫦都没走过的。
绕了半宿,直至寅时,他最后竟进了观仙楼。
隔着一条街看着观仙楼的门楣,媱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收起最后一只白瓷瓶,拭净指尖血渍,转身回绣止府。
绣止府内静谧非常,大殿内却仍燃着一盏灯。
媱嫦推门进去,果真瞧见了程聿和宋秋。
宋秋倚在榻上打瞌睡,程聿坐在灯下,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听到动静,他问道:“回来了,如何?”
最先应声的却是宋秋,她被惊醒,睁着迷蒙的眼睛问:“公子可是要歇了?”
媱嫦走到她身后,一边除着身上的物什一边说道:“是该歇了。”
宋秋转回头,瞧见媱嫦完完整整的站在那儿,她拍着心口长舒口气。
见媱嫦一身寒意,宋秋赶紧把红泥炉上文火滚着的甜汤端下来,拿了勺子给媱嫦:“喝点儿汤,驱寒。”
“嗯。”媱嫦喝了两口汤,先对宋秋说,“是人。”
宋秋微怔,旋即便笑了。
程聿放下书,微皱着眉看她。
媱嫦继续说道:“瞧着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是侦查小路,人最后进了观仙楼——但我之前可没瞧见他自观仙楼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