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杜良到了柳忻府上,柳忻问他知不知道当初先皇赐婚后,清平郡主私底下找过他。杜良闻言神色一诧,显然并不知晓此事。
“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柳忻勾起薄唇露出一抹冷笑,眼神凉薄至极。
杜良道:“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
柳忻冷冷一笑,“怪你?”他端起茶杯轻刮了两下,思绪仿佛穿过微微漾动的波纹回到了多年前的湖边,“她跟我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让我和她一块去找皇上退婚,我当时愣在那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说我要是怕了,她就自己去找皇上。我怕她去找皇上退婚,那几日心天天悬在嗓子眼,患得患失,过了几日没动静,我以为她愿意嫁给我了,但最后听到的,却是你和她私奔的消息。”他咔嚓一声捏碎手里的茶杯,任鲜血直流。
杜良道:“是我欠你的,若是我这条命能解你心头之恨,放过城中百姓,那你便拿去吧。”
话音刚落,柳忻拔剑架在杜良的脖子上,冷笑道,“你早就该死了,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他双目猩红,眼中恨意滔天。
那一瞬间,杜良知道了当初那一箭是谁射的,心中早已没了愤怒,更多的是凄凉,他苦笑道,“这些年,我也时常在想,当时死的是我就好了。”
柳忻冷笑道:“你想死,我偏偏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良感觉眼前晕眩,这才反应过来熏香有问题,他想起身,浑身无力,瘫倒在地上,柳忻一脚踏在他手上,“你不是要赎罪吗,不如我先断你一臂。”他举起剑,正要砍下去,被人冲进来阻止了,“不要!”那个柔弱的身躯冲进来抱住他,面上泪痕交错,她紧紧抱住他哭着哀求道,“收手吧,就算你杀了他,人也活不过来了。”
柳忻狠狠捏住那张柔弱的脸,双目猩红,恶狠狠地说道:“别以为你和她长得有几分相似,我就舍不得杀你,你比她差远了。”
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或许连影子也算不上吧,这些年,她这个柳夫人不过是虚有其名,可她是真心喜欢他,第一眼见到便喜欢上了,即便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也好。
温热的泪水流过他冰凉的指尖,那双冰冷的眼眸微微一动,他收回手,嗖地将剑掷回剑鞘,让人将杜良带下去。
屋子里只剩两人后,他背对她说道:“今晚我会让人送你走,”他还没说完,她哭着打断他,声音虽然柔弱然而异常坚决,“我不走!你想赶我走,除非我死了!”他静默半晌,留下两个字冷冷走了,“随你。”
她跪坐在地上,泪水无声地漫过眼眶,不住地往下流,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为他要死要活,真是个傻瓜……
……
这边,月儿给宴斐又换了一遍药,伤口发黑的颜色变浅了,也没那么疼了。小姑娘胆子小,不爱说话,宴斐也尽量将语气放缓,问她是不是一直住在这里,月儿不说话,涂好药膏后就走了,坐在桌子后面继续捣药。
宴斐试着起身,月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转过头,单纯稚嫩的声音里夹杂着紧张不安,像是鼓足了勇气,“不能乱动。”宴斐重新躺回枕头上,说道,“这里不见天日,你一个小姑娘天天住在这儿不好。”他又问道,“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听到这句话,月儿捣药的动作停下了,过了会儿,小声说了一句,“还有哥哥。”
宴斐趁热打铁,问道:“那你哥哥也在这儿吗?”月儿摇了摇头,又不说话了,继续捣药。宴斐思索片刻,决定赌一把,将自己的身份和进城的目的都说了,月儿听完后,还是不说话,但也没有继续捣药,过了会儿,她慢慢转过身,抬头看了宴斐一眼,慢慢走过来几步,小声问道,“龙影卫很厉害吗?”
宴斐道,“龙影卫是专门给皇上办事的,要是不厉害怎么给皇上办事。”
月儿紧抿着唇,像是在考虑要不要相信他,最后下定决心,小跑到床边,神色焦急地小声问道,“那你们能帮我找到哥哥吗?”
宴斐点头答应,月儿将她哥哥的名字告诉了他,宴斐问两人是怎么来这儿的,月儿说她是两年前跟着她哥哥来的,后来她就一直被关在这儿,再也没见过她哥哥。
“哥哥说,要炼出最厉害的蛊,要成为最厉害的蛊师,这样寨子里就没人敢瞧不起我们了。”月儿道。
宴斐听到寨子想到了银月寨,问月儿和她大哥是不是从银月寨来的,月儿点了点头,宴斐想到之前那支军队,问月儿知不知道她大哥炼的是什么蛊,月儿摇了摇头。
听见开门的声音,月儿立刻跑回桌子后面坐下,继续捣药。
柳忻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魁梧大汉,单手拎着一个人,背上绑着两把大锤,正是之前和宴斐交手的锤子大汉,进来后,将手上拎着的人往地上一扔,宴斐见是杜良,神色微诧,旋即便恢复如常。
“这个人,小兄弟认识吗?”柳忻道。
宴斐将目光放到锤子大汉身上,“大人身边的这位壮士怎么称呼?”
柳忻道:“这是舍弟柳耀,天生神力,可惜心智不全,宛若孩童,父亲一直将他关在石室里面,说是怕他出去闯祸,不过是怕他出去丢人罢了,父亲去世后,我才有机会将他放出来,让人教他习武,让他做我的贴身护卫。”
宴斐之前并不知柳家还有一个孩子,龙影卫查到的情报中也没有这一信息,看来人是从小就被关着,从未在外面露过面,他又打量了一眼柳耀,虽然长得一脸魁梧之相,但眼神里没有一丝凶悍之气,犹如孩童般纯净懵懂,这倒让宴斐有些意外,一瞬间有种错觉,之前拿大铁锤要砸死他的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月儿。”柳忻把月儿叫过来,柳耀朝她伸过去一只手,张开手,手心放着一颗糖,月儿伸手将糖拿过来,看起来像是习惯了这样的见面礼物。月儿回去捣药时,柳耀也跟了过去,安静地坐在一边看她捣药,也不捣乱,就像一个乖小孩。
宴斐往两人那边看了一眼,余光瞥见柳忻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他收回视线,见柳忻拿出来一把匕首,蹲下身,准备在杜良的脖子上划一刀,宴斐顾不得伤口,迅速出手阻止,柳耀听见动静,立刻抽出锤子冲过来就要砸死宴斐,月儿连忙让他住手,柳耀真的听话把锤子收了回来,柳忻比划了一个手势,柳耀抓住宴斐不让他捣乱。
柳忻在杜良脖子上划了一刀,伤口不深,流了点血,没有性命之忧,又从袖中拿出一个漆黑的小盒子。
月儿看到那个盒子,神色一变,那是蛊盒,是专门用来装蛊的,她大哥也有一个这样的蛊盒,她鼓起勇气问道,“哥哥在哪儿,我想见他。”柳忻道,“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月儿高兴极了,心中满是期待。
柳忻将蛊盒靠近杜良的脖子,伤口处的血腥味吸引了里面的蛊虫,一点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伤口中。
宴斐看到一点小鼓包顺着杜良的脖子钻了下去,过了几秒,杜良忽然抽搐起来,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痛苦不堪,宴斐愤怒质问柳忻做了什么,柳忻勾起薄唇一笑,“不过是让他尝尝这噬心之痛而已。”他将杜良留在这儿,带着柳耀走了。
宴斐立刻去查看杜良的情况,见他整个人抽搐不止,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渗出大片大片的冷汗,痛苦万分,他问月儿有没有办法救人,月儿摇了摇头,宴斐一拳头砸在地上,月儿被他吓到了,躲到了桌子后面。他跑过去将桌上的瓶瓶罐罐都拿过来,也不知道哪些管用,急得额头都出汗了,这时月儿从桌子后面探出脑袋,小声说道:“过会儿就好了,蛊虫会自己安静下来的。”
过了一刻钟左右,蛊虫才安静下来,而杜良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丝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等缓过劲后,杜良才恢复几分力气跟宴斐说话,月儿慢慢走过来,指了指杜良脖子上的伤口,从宴斐拿来的那些瓶瓶罐罐中拿起一瓶药膏,给杜良涂上药膏后,又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拿回去放在桌子上,背对着两人坐着捣药。
杜良将他和柳忻之间的恩怨简单同宴斐讲了一遍,实在没有精力讲得很细,他进城来是想做个了结,不过进城后他便觉得有些奇怪,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安静得就像进了一座空城。
想起之前自己进城时的情景,宴斐觉得这其中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