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定在下月初,慕容泽先送他父王的灵柩回北境,之后便来迎亲。临行前,他让惊蛰将一件信物送到长信宫,又让惊蛰带了两句话,一是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二是希望她到时候别逃婚。
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二个缘故,惊蛰被留了下来。
铃铛对惊蛰没有好脸色,认为慕容泽是个第三者,拆散了夜灵犀和宴斐,又打不过他,只能拿眼神悄悄瞪他。
这日清早,太阳还没升起来,夜灵犀一个人出去了,不让禾禾和铃铛跟着,两人不放心,在后面远远地悄悄跟着,不想转过一个岔路口,人就不见了,两人分头去找。铃铛找的这条路上正好碰见了惊蛰,他问她为什么瞪他,铃铛否认说没有,想走又被他拦住了,她往左边走,他拦左边,她往右边走,他拦右边,她转身往后走,他一个后空翻就拦在了她前面。
铃铛气不过,将心里的不满一股脑地发泄出来,说慕容泽棒打鸳鸯,不怀好意。惊蛰听后,转身走了,一个字也没说,等人走得没影了,铃铛生气地嘀咕了一句木头桩子,又踩了两下地才算消气,继续找人。
……
院子里的梧桐叶已经变成了青黄色,有些落在地上,浅浅覆上一层,树后的书房上着锁,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夜灵犀缓缓走了进来,站在树下看着前面的书房,回想着之前一块读书的日子,扔纸团子,举手打小报告,罚站,打手板,一桌吃饭,一块放学……她嘴角不自觉勾起丝笑,想着想着,鼻子一酸,仰头望向层层叠叠的树叶,忽然瞥见一团东西,仔细一看,像是个人藏在树上。
她捡起一块小石头朝那团东西丢去,梧桐叶中伸出一只手接住。
“听说公主要嫁人了。”
她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又问了一句,“你是特意来恭喜我的?”树上的人回了一句,“公主接着。”一个盒子扔了过来,夜灵犀刚好接住,打开见里面是一支笔,树上的人道,“日后公主若是想休夫,定用得上此物。”她听着那略带讥诮的语气,猛然间想到了一个人,试探问了一句,“是胡哥哥吗?”梧桐叶中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树上人影一闪,不见了。
她看着盒子里的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见地上的梧桐叶,心思一动,她蹲下身捡起一片放进盒子里,盖好盖子,又捡起一片梧桐叶,拿在手上轻轻转动,翻转的树叶像是一只蝴蝶在她指尖扑动着翅膀,思绪也跟着摇晃,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走了进来。
待她起身时,才瞥见身后有个人影,定睛一看,神色微微一诧又微微一喜,用轻松的语气打招呼,苏时的神色却有点儿忧虑,问道,“公主真的想好了?”她转了转手上的叶子,将叶子举过头顶,透过叶脉间的纹理窥看日光,说道,“书上说,一叶障目,又说一叶知秋,究竟哪个是对的?”她将叶子递给苏时给他看,视线又转回前面的书房上,想到第一次来时的情景,正是初夏,树上的蝉鸣叽叽喳喳,三只小狗在书房里打闹,不禁莞尔一笑。
苏时的视线也从叶子上转到上锁的书房,想起之前读书时的情景,温雅的神色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和落寞。
“也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听说北境那边很冷,七八月的天气就开始下雪了,这个时候应该在下雪了吧。”她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伸出手接住一片虚无的雪花,又收回手,转过头问苏时明日有没有事要忙,要请他吃饭,就当是提前为她饯行,苏时应承。
……
翌日下朝后,小安子过来跟苏时传了个口信,又感慨道,“奴才本以为公主能嫁个称心如意的人,没想到还是由不得自己做主,在这宫里,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身不由己。”
苏时的神色微微黯了一下,温雅当中透着一种理智的克制,未做评论,同小安子告辞离开了。
太阳快落山时,苏时准备出门,苏玉正好过来找他,听他要出去,问他去哪儿,他说去见一位朋友,苏玉感觉有猫腻,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悄悄跟踪他,一路跟着他到了聚福楼附近,看见门口接他的人,她眉头一皱,攥紧拳头,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铃铛领着苏时上楼进了右手边的一间包厢,里面除了夜灵犀,还坐着两人,夜清然和夜星野,还有一名伙计候在边上。
人都到齐后,夜灵犀问伙计店里都有哪些菜,伙计刚报了两道菜名,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夜灵犀让铃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很快铃铛便回来禀报说苏玉来了吵着要见她,苏时面露一丝微诧又有一丝尴尬,夜灵犀让伙计先下去了,又让铃铛去把人请进来。
苏玉大步走进来,也没管屋里的其他人,径直走到夜灵犀面前,一脸气势汹汹的样子,质问她为什么脚踏两只船,一面亲近宴斐一面又勾搭上慕容泽,苏时神色微厉地打断她的话,苏玉见他真生气了,心里有些怕,又不肯轻易服软,把脑袋一扭,绷着脸不说话。
“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冲,什么叫脚踏两只船,要不是世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那些鬼话,什么倾慕灵犀已久,还说什么不想抱憾终身,都是花言巧语胡说八道!”夜星野忿忿拿起酒杯,一口干了,又咚地一声砸了一下桌子,把苏玉吓了一跳,连忙躲到苏时身后,夜灵犀故作生气道,“还没吃饭呢,三哥哥就要耍酒疯了吗?”夜星野尴尬地笑了笑,又挠了挠后脑勺缓解尴尬。
“玉儿妹妹,先吃饭吧,这顿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以后可就没让我请客的机会了。”夜灵犀让铃铛把伙计叫进来,伙计准备继续报菜名,苏玉打断伙计,十分熟练地点了八道最贵的菜,夜灵犀又添了一道糖蒸酥酪,夜清然和苏时没再添什么,夜星野喜欢吃这儿的烧鹅,也添了一道菜,正好凑足十样。
菜上齐后,苏玉见夜灵犀吃得香,像是胃口很好,心里又气不打一处来,“宴哥哥现在还不知道怎样了,亏你还吃得下去,”一句没心没肺憋在嗓子眼里,不敢当着苏时和夜星野的面再说出来,夜灵犀又夹了个丸子到碗里,“现在不吃,说不定以后就没机会吃了。”苏玉气闷,夹了两个丸子到自己碗里,无意间对上夜清然的视线,仅仅一瞥,那清谧深邃的视线仿佛深不见底,慑人得很,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埋头吃饭,不敢再往那边看了。
夜灵犀伸筷夹菜,苏玉也不甘示弱,两人像是比赛一样,然而不到一刻钟,苏玉就败下阵来,实在吃不下了,见夜灵犀还在吃,心里不禁好奇她的饭量有多大,又一瞥她伸筷子时露出的纤细手腕,暗自腹诽。
夜星野也看得有点呆了,心说小皇妹原来这么能吃吗。
但夜清然和苏时早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当她再伸出筷子去夹菜时,被夜清然挡住了,他说道,“够了,撑坏了肚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慢慢放下筷子,低着头没有说话,包厢里陷入一种压抑的沉默当中,窗外传来街上热闹的声音,愈发衬得窗内冷清。
“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灯会,要不咱们去街上看看。”夜星野打破沉默道。
苏玉也说去看看,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
夜灵犀抬起头,露出一个笑容,笑着说好,这次两人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感觉那笑容比哭看着还让人难受。